上海品牌生活：三十六只脚

原创 袁念琪 上海人家AB面

“啥人头上有朵花，明朝夜里要结婚。”小时侯，当这首歌谣唱起；那纸屑、树叶什么的、早已悄然落在了某人的头上，真正有花上头则是极少。那时还不懂结婚是什么，只晓得连忙伸手来回打扫脑袋，好象真的会一语中谶。

长大成人，我们对结婚的了解是从“三十六只脚”开始的。三十多年前，正在筹办婚事的康堂兄告诉我，结婚的嫁妆是男女双方共同操办；家具男方准备，床上用品由女方负责。当时，还有个从一到十的顺口溜，通俗易懂又言简意赅地表白了结婚择男的要求。有意思的是，首当其冲的就是家具。顺口溜曰：“一套家具，二老归西，三转（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机（照相机），四季笔挺，五官端正，六亲不认，七十工资，八面玲珑，九（酒）烟不进，十（实）权归我。”

我在《点石斋画报》看到一则《送活嫁妆》，说的是晚清英租界北泥城桥一小贩嫁女之逸事。画面里，女方所送嫁妆中有书桌、面盆架等家具。别就此以为晚清的上海男人有多幸福，男方承受不了女方开出的嫁妆也大有人在，其中包括家具。结果就如《上海县竹枝词》所述：“女家索聘备家奁，苛责男家礼不添。逼到抢亲生恶计，百年两姓好成嫌。”

图说：老底子，上海人结婚家具标配是“三十六只脚”。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人嫁妆中的家具多少是用多少个脚来表示的，标配是“三十六只脚”。“三十六只脚”就是凭结婚证明购买的一套，共计36只脚的家具：大衣橱、五斗橱、大床和方台子，四件共是16只脚；四张方凳或四把椅子又是16只脚；再加上一只上海人叫做“夜壶箱”的床头柜4只脚。

随着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脚的数目也在提高。提高无止境，但不管怎样提高，那“三十六只脚”就是起跑线。好比当年俗话说的“万元不是户，十万才起步”一样。后来，有发展到“四十只脚”、“四十八只脚”——添个梳妆台就多了4只脚，加个书橱又是4只脚，弄个沙发“1+1+3”就多了12只脚，落地音响两个就有8只脚。脚的多少，就是一个人的经济实力、活动能力和社会地位等因素的综合体现；说到底，就是综合实力的反映。

图说：没有家具自己做啊——上海花样经”非遗传承人郑树林为拙著《上海姻缘》（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配图。

综合实力强的，有想方设法买木料自己打家具，也有能搞到计划外的家具。那年，家从杭州搬回上海缺家具，仲堂兄就把“三十六只脚”的配额给了我家。综合实力较弱的也有办法，穷则思变。常到木材店煤球店去淘不凭户口簿买的木料，长度1米以下的9分一斤，1米到1.5米是1角5分；再买几张纤维版。这样就有米下锅，敲敲弄弄就画出了最新最美的图画。

图说：晚清，做家具的上海木匠。

自己做家具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踩住时尚的脚，这时尚就表现在家具脚的式样上。先是流行调羹脚，接着是圆锥形捷克脚风光一时；到后来是组合家具没有脚。由此，结婚家具从以脚多为荣转向不以脚论英雄。

虽自制家具有创作自由，但家具没牌子。仲堂兄帮我们做了一个书橱，我一堂姐夫帮忙油漆，他把凤凰牌香烟盒上Phoenix剪下来，贴在书橱底部横档中央，遂成凤凰牌家具。

图说：结婚家具从以脚多为荣转向不以脚论英雄。

到我结婚时，家具还是比较紧张。在中华家具厂工作的邻居帮了忙，把人家的家具订单让我。家具是上海家具厂的上海牌，2500元一套6件。

家具车回来了，但有床架没棕绷。一个家可以没凳子没桌子，但不可以没一张床。没床就没家，你没听游子们这样诉说：“我是有家不能归，有床不能睡。”这就道出了床的分量。

天一点点黑了，我马上赶到淮海中路646号、近思南路口的春林家具店买床。店里没棕绷，只有木床板。木床板不是整块木板，而是四边是涂黑漆三角铁框，在四边形框里竖钉着一根根一寸多宽的木条，木条间留约一指宽的间隙。在淮海路的流光溢彩中，我把木板床长的一边搁在自行车外踏脚上，一手扶床一手握着车把，把床推回了家。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本事，还能够生活。

图说：棕棚早无踪影。

有了家具，还要有摆的地方。刚结婚时，因住房小；托人买了4把折叠式钢管椅，涂着亮晶晶的克罗米。客来打开，客走叠起放在橱顶上。大学同寝室的一同学，婚房不到10平方。为既要放进“三十六只脚”，又要展现最佳效果，他按比例在硬板纸上一一剪出“三十六只脚”，在房型图上不断排拼，实践“螺蛳壳里做道场”。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一方水土还滋滋地生养着一方的思想。

记得十多年前买家具，跑了不少地方。现在家具品牌比当初前结婚时不知要翻多少倍。有上海的、有外省的；有大陆的、有港台的；有国产的，有进口的。但几个星期跑下来，记不住某个家具的品牌；记住的是家具城。远的跑到苏州河旁的月星，跑得最多的是盛源大地和世茂。

图说：“三十六只脚”早已远去。

家具一一来了，稍稍理了理：上海品牌有2个，飞格舒和澳瑞。广东品牌也是2个，一叫“优越”，一叫“多喜爱”。还有个美国品牌，名字是“建威”。上世纪上海人熟悉的那些牌子，不是没看见，而是没有中意的。上海人结婚标配的“三十六只脚”，也就这样的远去……

袁念琪。1978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1983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上海长江韬奋奖获得者。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等，入选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和《中国新闻年鉴》。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

原标题：《【上海品牌生活18】三十六只脚【品牌：上海、敦煌、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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