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海安 | 光明村小的碎片时光

2023-07-22 16: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光明村小的碎片时光

缪爱军

三十多年有多漫长？可以使幼儿变中年，可以使我们这个国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1990到2023，已然过去了33年，虽然时光带走了很多人和事，但记忆从未蒙尘。故乡名曰光明，是古镇李堡的一个村，母校亦称光明，是谓光明岁月。

△ 图右为作者

入学那天乱哄哄的，到处是送学的家长，还有陌生的学生。我被安排在教室左侧靠墙的第一排，同桌是个腼腆的女生。老师上课时屋后的窗户外，挤满了新生家长，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教了几个拼音，说谁读完谁就可以回家。我上课像梦游，在老师的提示下才过关。那时候农村孩子流行一种“色方炮”的游戏，就是用两张纸折叠成方格比赛。很不幸，我人生的第一套语文和数学课本就这样被我输掉了，而赢家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男生。因为放学同路，我跟着他惹了不少事，比如踩坏了别人地里的庄稼，摘了别人种在路边的桃，人家骑着自行车追我们，我们吓得发足狂奔。奔跑中书包挎在后面不停地拍打着屁股，里面的本子和笔随着跳跃撒了一路。那时只顾着逃跑，也不敢停步去捡。

课本都被玩游戏输掉了，同桌又不愿与我共享，导致我上课时只好拿作业本冒充，很快就被老师发现了，他让我回家喊家长。从此，我妈就成了学校的常客。有的时候我就在学校外面玩一会，然后说家里没人，老师也没辄。有人说班主任当过兵，这点我相信，因为他手挺有劲。他喜欢拎我的耳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导致整个冬天，我耳朵的冻疮就没好过。终于到了考试的时候，我学习的短板暴露无遗。考试时想往后看，但坐在后面的同学把卷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很不够意思。分数出来了，语数双双不及格，老师建议我留级，老妈气得在讲台旁拎起我就是一顿狠揍，我哭得惊天动地。最后，老师看不下去了，说那就不留级了吧，老妈这才作罢。你看，谁说眼泪无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难过处。

小学生又叫“红领巾”，顾名思义就是脖子上系一条红布，意味着光荣地成为少先队员。也许是名额有限，当时是实现分批入队。最先入队的当然是那些学习好的，我是班里倒数第二个入的。当两位女生在老师的指定下帮我系好红领巾后向我行礼时，我也照本宣科地右手在胸前划过一道弧线定格在头顶。那一刻，心里有激动，也有疑惑。老师说红领巾是烈士鲜血染成的，我心想把布染得这么红得流多少血。那时班里有几个学霸，而我是看得无比眼热的那个。二年级升三年级时，不知是哪路神仙帮忙，我居然语数双双突破85分，获得了优秀奖。虽然没奖状，但是有幸与“三好学生”们一起合影。我站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那时快放暑假了天气好热，脸上的汗怎么也擦不干净。我一脸紧张地看着镜头，心里没有半丝自豪与喜悦，反而充满了不自信。

人生的第一张奖状，也是小学时唯一的奖状，是三年级时的一次作文竞赛。题目是半命题式，我写的《我的妈妈》。当广播体操前老师宣布我获得一等奖时，不但别人意外，我自己也如同做梦。拿到作文纸时，看到那篇幼稚且有很多错别字的作文，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喜悦。那个上午后面的两节课前所未有的漫长，中午一放学我就捏着奖状一路小跑着回家。没办法，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从此，我对作文充满了兴趣，而且写作一直是我的强项，强者恒强。不管是后来的中学、大学，还是部队、机关，文字都是我比较拿手的，直到在国家和省部级平台发表文章也成了寻常事。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不知道当年是哪位老师给我作文打的分，有机会我真想对他当面道谢，他真是太有眼光了。

作文不错自然语文也差不到哪去，让我头疼的是数学。六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是位慈祥的老太太，她教学有一手，很受同学们欢迎，我的数学就是在她的耐心教导与严苛要求中提高的。现在她早已退休多年，前两年清明回来祭祖，看到她在路边倒垃圾，步履蹒跚明显老了。“春蚕到死丝方尽”，乡村教师支撑起了中国基础教育的半壁江山，这个群体值得尊敬。

那时的乡村学校，文化设施很少。厕所前的操场上有三个水泥球台，僧多粥少，几个年级的男生一下课就跑去抢占球台。围绕着球台的使用经常产生纠纷，通常是高年级的学生获胜，因为他们的拳头硬。不过也有例外，也有强悍之人敢于跟高年级的斗争。只见他一屁股坐在球台上，不带他玩就不下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既然说到厕所前的操场，就不得不说那场轰轰烈烈的“掏厕运动”。当时学校安排各个班级轮流打扫厕所，而厕所的排污沟经常堵。可能是受思想品德课上经典故事的激励，居然有同学用手清理污沟，回来受到老师的表扬。类似于管理学中的“头羊效应”，同学们纷纷加入了“掏厕运动”。我内心对此极为抗拒，不想为了表扬而违背意愿，不管别人怎么动员，我就是不报名。没记错的话，到最后班里只有我没参加。

因为学习不突出，还有点婴儿肥，导致我在班级没什么存在感。没人玩我就自己玩，30多年前的乡村，没有电子产品，更没有迪斯尼，可供选择的游戏不多。好在我喜欢看书，武侠、童话、散文无所不读，就连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都边走边看，有时一脚踩到路边的油菜花才知道路线走偏了。在课堂上偷看，难免被老师发现并没收，后来也没还我。那些书大多是借的，好在人家也没要我还。小学六年里，我作业没做多少，闲书倒没少看，正是在读书中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从不同人物命运中分辨出善恶，在手不释卷中积累了丰富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