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枫”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2024-05-30 19:1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追“枫”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记参加全国法院人民法庭庭长轮训

李艺华

初夏的京城，景色丽人。有幸参加最高人民法院组织的全国法院人民法庭庭长轮训示范班，我倍感珍惜！这次培训融合推进政治建设和业务建设，树立张军院长提出的“大培训”概念，大法官带头上讲台，与其他政法机关、行政机关等开展好同堂培训，促进执法司法理念协调、统一。5天时间，15堂课程，组织周密、内容丰富，彰显最高法院良苦用心，全国班203名法庭庭长在这里尽享前沿理论饕餮盛宴……

司法审判工作，说到底是一项“守心”的工作，要以“如我在诉”的意识办好关系民心向背的“小案”，秉持司法良知，就地解纷，让“枫桥经验”在龙乡大地生根结果！

开班仪式上最高法院贺小荣副院长的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他说：“最高法院案件的调解率不宜过高，要通过裁判树立一种价值观的导向作用，而基层人民法庭就要用最接地气的方式来将矛盾吸附在当地，不上交矛盾，坚持和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

我一直在想，这种最接地气的方式是什么？

五亩法庭处理过这样一起离婚纠纷案件，那天，雨下得很大，瓢泼大雨，当事人的离婚之路风雨无阻！不知道有怎样的纷争与矛盾。还记得，双方当事人庭前激烈的情绪与对抗，似乎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也记得，那天的调解之路百转千回……幸而最终“柳暗花明”！对于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有一种向往甚至是一种执念，我们用心记录了这对和好如初的夫妻，剪辑的视频连同我庭干警编写的“今天我要牵着她走出法庭”一并被省法院采用转发，看着他们共撑伞离开法庭的背影，我内心也有一份小小的感动！

有人说啊，你不是海子，你面朝的也不是大海，没有春暖花开，你背靠“窑院”，面朝“桂花”（五亩乡下辖的两个村庄），守好你的一亩三分地，办结好你辖区的案件就好了，谈什么理想，做什么宣传？本山大叔都说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我不这么想，我时常在判决一起案件，尤其是离婚案件后，就想着六个月之后不要再见到他们；我也时常在每一月底看着这节节攀升的结案数在想，这周而复始的开庭、结案，和流水线作业有什么区别？我所在的五亩法庭2022年离婚案件152件，调解50件，占比33%；2023年149件，调解55件，占比37%；2024年一季度41件，调解17件，占比41%；离婚案件绝对数居高不下，单一的判决方式并不能做到案结事了。

处理民事法官确切地说是家事法官都明白“六个月”期间，民法典施行后又有了“一年”的期间：

第一次起诉？过六个月再来吧。

有无原则性矛盾？再冷静六个月？

性格不合？给你六个月再想想？

我时常纠结于给当事人释明“六个月”的起诉期还是“一年”的判决期；我也时常游离在判决离不离婚的边缘。你看，民政局离婚现在都需要一个月的冷静期，法院作为守护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对于双方当事人的人生大事，岂能儿戏？还是更严格一些，六个月或者一年吧，这是中国式离婚诉讼中一个不成文的期间，风风雨雨贰十载，岂是法院个把小时就能认定得了“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呢？”再者说，清官难断的是家务事！

可，我常常在六个月之后，一年之后，看到一对对熟悉的面孔又来到法庭，我的心中已过的何止万重山？

我以前喜欢追韩剧（现在不追了，没时间了，下班我得追娃），我也曾经感动于剧情里男主的“我养你啊”，柳飘飘因为这句话感动得稀里糊涂，大家有人看过《我的前半生》吧，我在法庭几乎天天经历。

杨某与孙某离婚案，婚后，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杨某全职在家照顾孩子，孙某体贴妻子辛苦照顾家庭，自己外出打工按月给妻子打生活费，然而当初的激情无法抵挡柴米油盐的平凡，孙某诉至法院称杨某好吃懒做，一家人生活全靠他一人工作，杨某坚决不同意离婚称双方还有感情，我们调解了一次，孙某撤诉；时隔半年，孙某再次起诉称和杨某性格不合，没有共同语言，坚决要求离婚，杨某不同意离婚称孩子还小，他当初说过他赚钱我带孩子的……

法庭上的情况通常是——男方说，孩子归我，你没有钱，没有抚养能力，没有房子，孩子没地方住，咄咄逼人地四无诘问，女方悲凉又无力地辩白：“他当初说过他赚钱养家，让我不要工作的……”事实上，现代社会，婚姻早已从“圈养型”演变为“合伙型”：它是经济的共享，责任的共担，风险的共负。男强女弱的时代渐行渐远，强强联合占据了主流婚恋观。如果说旧时的浪漫是“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而如今的理想伴侣则变成了“希望你是美人，还希望你是诸侯！”

庭后，我和我的女当事人聊起了她的爱情故事，荡气回肠，好在她看过《我的前半生》，看来，追剧有助于调解案件，我的女当事人意味深长地说：“当一个女人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说我养你，当一个女人会赚钱的时候，会有好多男人争着来养你……”我想，也许不用六个月，或许六个月之后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固执地、一厢情愿地维系已经破裂的感情！

当然，法庭上的前半生绝不仅限于女方当事人沉沦于“我养你”的情话里不能自拔；也有男方当事人纠结于“当初她说过嫁给我是嫁给爱情！”

有这样一对不怎么“般配”的伴侣，女方在建筑工地承包工程，工程标的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男方就职于一普通的事业单位。女方要离婚，男方执意不肯，我问：“你们如何平衡家庭关系，双方经济悬殊这么大？”男方无辜地说：“当初她说嫁给爱情。”

庭后，我叫住了男方，你不能说姑娘错，因为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你也不能说男方错，因为采菊东篱下，他想见南山，但两个人在一起，也许就是个错，问题的根源不在于钱，也不在于爱，而在于三观不合！走时，男方仍不死心：“我对她一片真心。”我无奈地看他一眼，他嗫嚅道：“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能，六个月之后他们不会再来了吧。

事实上，这两对伴侣后来确实没再来法庭，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来，或许床头吵了床尾已和；也或许大路朝天已然各走一边了，但至少没再在法庭上见到他们的“烽火硝烟”。

这大概就是调解的意义，这大概就是法官的情怀，这大概就是无讼的愿景……

有一段话这样形容一种职业：

一把刻刀雕琢眼中风景

一支画笔映衬盘中美食

一款面点揉捏指尖细腻

一桌菜品演绎胸中丘壑

大家猜得到是什么职业了吧，厨师，对，确切地说是“儒厨”，儒雅的儒！

万事都有一个比较级，都有一个“更”字，我常常没有二舅那样的快乐（《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这篇文章一段时期内风靡各大网络圈），因为我常常在遗憾过去的遗憾，遗憾没有再多一句嘱托，遗憾没再多一次“背靠背”的调解……

所以，我期待，虽还背靠窑院，面朝桂花，但我依然期待有纷争消弭、春暖花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