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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经纬

《终极体验》是脑机体验+赛博道士，《癔症》是超现实醉酒+真实家暴录音，《晴转多云，有时有蝌蚪》是记忆裁剪+两性焦虑，《界》是人工智能+易经八卦，《番茄餐厅》是乌托邦幻想+色彩隐喻，《太空的奇侠基曼》是怀旧画风+无厘头解构，《齐日迈》是内蒙古摔跤+心理障碍克服……“创意十足”、“画风新颖”、“视觉惊艳”、“天马行空”、“国漫可期”的好评已令国漫“胶囊计划”在豆瓣上收获了8.8的高分。

近期，在B站上线的“胶囊计划”因囊括了科幻、现实、国风、朋克等多种题材类型元素，在动画形式、社会话题、人性探讨等层面独具创意和特色而被不少国漫爱好者称为“国产版《爱死机》”。

据悉，“胶囊计划”是B站国创动画人扶持计划“寻光计划”下的子项目之一，“寻光计划”在去年B站国创发布会才正式亮相，包含扶持动画爱好者的“原石计划”，扶持专业院校学生的“小宇宙计划”，现在提及到的“胶囊计划”，则是面向专业内容团队，该计划选择国内14支独具风格的专业创作团队，围绕“刺、欲、喜、幻、麻、泪、燃”7种极致情绪的主题，以不同的形式、风格完成5-15分钟的短片创作。值得一提的是，10月29日，B站今年的国创发布会也将举行，发布会上“寻光计划”或许也将有新信息公布。

目前“胶囊计划”已播出了9部动画短片，骨朵与其中四部短片的导演、制片人（《癔症》导演蔡源青、制片人端木子今，《界》导演朱晓鹏Eddie K，《太空的奇侠基曼》导演刘宇辰，《齐日迈》导演王柯）进行了深度对话，试图带领大家了解这些作品及创作背后的故事。

科幻、国风之《界》

家暴梦魇的《癔症》

从目前已上线的9部作品来看，“胶囊计划”在题材上整体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科幻短片，将科幻元素与中国传统文化深度融合，如《终极体验》《界》等；另一类是聚焦现实的寓言短片，运用各种手法讲述着或荒诞或奇幻的寓言故事，如《癔症》《晴转多云，有时有蝌蚪》《番茄餐厅》等。

科幻短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运用CG特效制作的三维动画《界》。该片讲述在人工智能高度发展的时代，女主李未是一家AI研发公司的实习员工，她在上班第一天便遭遇了AI系统失控的危局，在面对死亡警告和成为“神”的诱惑之时，她选择了摧毁系统来保护人类，而在李未的死亡之后竟还隐藏了更多秘密的真相。

《界》的故事蓝本取自工作室solid主理人陈钻的朋友吴sir的个人原创小说，又加入了团队成员的一些梦境、科幻创意和中国风元素，“是几个主创一起讨论而诞生的，在原有的故事架构上，我有意将团队各个人所擅长的亮点设计到整个片子当中。”

朱晓鹏告诉骨朵，《界》原本的故事，是探讨关于人工智能与人性道德的议题，“在规划中我们试图融入中国传统元素，从道家哲学的角度去探讨这个问题。当机器比人更像人，而人面对机器时反而像没有感情的机器，这两方中哪个才更像人，这就很贴近道家所讲的‘自然’。”

一方面，整个片子充满了东方诡异风和卦象、数字养蛊的画面，另一方面，朱晓鹏又不希望在元素的呈现上太过表面，因此，天马行空的想象及充满卦象的元素也跟剧情有紧密的关系。“传统元素满足观众的视觉奇观，看不懂卦象象征意义的观众也不影响理解故事，如果正好有看懂其中含义的观众，可以进一步增加观影乐趣。”

聚焦现实的寓言短片中，讨论酗酒、家暴主题的《癔症》受到了网友们的广泛关注与讨论。该片是一部手绘风格的二维动画，故事以一个中年男人为主角，通过展现他醉酒后混乱颠倒的主观世界以及对于两只老鼠的施暴，控诉和讽刺了酗酒者实施家暴行为的不良社会现象。

“这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深夜梦魇”，导演蔡源青表示，故事来源于自己的日常见闻，“如果一个人打了另一个人，那大概率是报案、赔钱，赢的坐牢，输的住院，但如果这俩人是夫妻或家人，那问题就复杂了，受害人会不会报警？下次还会不会再犯？对子女是不是有影响？”

因该片聚焦酗酒、家暴的话题，大量使用倾斜、旋转画面去表现醉酒者的混乱颠倒，以及用老鼠的意象隐喻家暴受害者，声音片段取材自真实录音等，受到网友好评“主题上立意深刻，形式上宛如家暴版的《盗梦空间》”。

“实际上片子没有刻意去塑造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角色，呈现的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站不稳、看不见、说不清的中年醉酒男，用老鼠代表受害者，一是老鼠本身就有躲藏、弱小和不起眼的意味，二是我印象中小时候长大的城乡结合部本来就有老鼠，像片中楼梯间也会有老鼠闪过，比较常见。”

《基曼》恋旧解构

《齐日迈》弘扬搏克精神

运用三渲二渲染技术的《太空的奇侠基曼》将中式搞笑、日式画风与美式渲染三种风格融为一体，讲述了一个热血的少年基曼根据自己主观意念，想要拯救世界的故事。

“基曼的灵感来源是对过去已经消失或淡忘的动画形式进行还原”，导演刘宇辰表示，80、90年代的那些现在看起来莫名喜感的技术和审美逐渐被更迭，现在的动画往往制作精美感观更好，但是却少了小时候看动画的那种纯粹感，“因此我们创作的基曼，希望观众因此能找回小时候的感觉。”

实际上，《太空的奇侠基曼》因为以一种大杂烩的形式集合了《圣斗士星矢》《美少女战士》等80、85后童年的动画片人物，用恶搞无厘头的解构方式演绎了新的故事，而被网友们称为“最中二”、“最燃”的短片。

“我本身是一个很恋旧的人，所以一直想尝试把不同时期古早的、现代的动画风格穿插融合。同一个角色，从黑白动画一直进化到3D大片，或者出现在同屏里，或者过去的动画用现代形式演绎，所有形式都可以很天马行空地为所欲为，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蒙古摔跤题材的《齐日迈》讲述一位摔跤选手因比赛失利而产生巨大的精神压力，后被驱逐出队，在一次与小时候的自己对话中，找到最初热爱摔跤的初心，面对恐惧并冲破牢笼，重新出发的故事。

“对公平的追求、极限的突破、团队精神、个体意志……人类对于很多最高精神的极致体现都是在体育中得到回应的”，导演王柯向骨朵表示，他被竞技对抗运动的魅力和其中蕴含的体育精神深深打动，而在了解了许多运动之后，看到蒙古族的搏克具有非常独特的魅力，才以此方向推进的。

王柯介绍道，相比“搏克”这个词观众会更熟悉“摔跤”，实际上搏克的历史非常悠远且深厚，跟蒙古民族的整个发展历程息息相关。因此，不仅在场景细节上有许多考究，如将蒙古族特有的荣誉标志“将嘎”、搏克服“卓得戈”以及蒙古包内各种生活细节与装饰纹样精准地设计出来，确保审美要符合民族认知。另一方面，“我们在片中一直强调不要怕输，不要输给自己，其实是体现蒙古文化、游牧文化中顺应天性的自由感、从容感和直面困难的勇敢、担当等精神与价值观。”

“我们设计了一个摔跤场地与草原呼应的场面，人设上融入了一些欧洲动画的概括方式，将角色做真实的同时又放大了运动员的四肢躯干比例，最终呈现的视角效果让观众能更容易共情与共鸣。”

年轻的主创

跨界的原创

不同的题材、类型源自不同的制作团队。据悉，第一届“胶囊计划”的14支创作团队并非都是“单纯”的动画制作公司，而是从游戏、音乐、影视、漫画等各个不同领域齐聚而来。

《太空的奇侠基曼》制作团队禾于文石发轫于游戏，主营业务是为游戏宣发提供游戏宣传CG、海报宣传等三维创意美术产品，曾为《轩辕剑》《决战平安京》等多部大型CG制作提供过创意美术内容。

刘宇辰介绍道，《太空的奇侠基曼》剧本从去年7月份开始策划，一直到今年3月份正式定下来，来来回回调整了几十个版本。“制作过程中最难的是因为不断变化的风格衍生出的管理压力。我们一共有9个角色，每个角色都有不同的变体，要考虑什么场景用什么变体，还要考虑资产如何复用、如何新增。”

“我们的日常业务主要是产品广告及游戏CG等商业项目，‘胶囊计划’原创项目是工作室的第一次尝试。”朱晓鹏向骨朵介绍，《界》制作团队SolidStudio是一家15人的工作室，仍在起步阶段，“对于这样一个年轻团队而言，最难的是如何在较短的制作周期中把故事讲好，以及保证高品质的视觉效果。”

叙事上《界》用字幕的方式借鉴了默片的形式，整体节奏较快；制作上，三维制作流程用的是c4d，“c4d是我们目前的主流程，c4d流程用于制作《界》这种体量的片子非常吃力，短时间内转换更合适的流程不太现实，以致于软件崩溃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但我们也大胆尝试和挑战，团队的很多“骚”操作，比如许多小伙伴兼顾数职、默契配合等最终让我们完成了这个挑战。”

PAPA映画偏向竞技运动题材，在《齐日迈》之前，曾为李宁、361°、拳头游戏、腾讯游戏、网易游戏等产出过一系列二维动画广告。2020年开始接触原创项目，相继制作了《千禧异闻录PV》《御神记PV》等。

王柯表示，《齐日迈》最难的是开场结尾的动态设计部分，要把摔跤运动用2D呈现得吸引人确实得下大功夫，修型环节最耗时和烧钱，“为了做出手绘风格不让作品看起来那么‘流水线’，我们用了压感线和压黑，这部分要保质甚至在中割环节还要逐帧反复修才行。”

此外，王柯也曾经参与过《流浪地球》的故事板设计；《癔症》导演蔡源青执导的作品《木官木才》曾获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短片；《萤惑归途》导演孔佑阳负责过《姜子牙》《白蛇2：青蛇劫起》等电影的故事板设计；《终极体验》导演朱晴曾担任过《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的美术指导，2015年涉足游戏行业，花了整整7年时间开发出一款以《红楼梦》为背景的VR游戏《方寸幻镜》；《晴转多云，有时有蝌蚪》导演黄雪卉曾给鸭打鹅乐队创作MV《新生》。《辰光恰恰好》是Papayep工作室制作的首部动画作品，此前，团队制片人杨成桦、张上曾创办了独立漫画杂志《Papayep》……

整体来看，虽然“胶囊计划”制作团队中大部分是新锐公司、新人导演，他们无论是专业的动画制作团队，还是来自于游戏、音乐、影视、漫画等领域的跨界团队，在各自的作品中所呈现出的极具先锋意识和实验精神的表达，都让人看到了当下国漫行业的生机与活力。

而B站作为国内动画内容和观众的主要聚集地，也作为“胶囊计划”的发起方，在资金、筹划、制作、发行、宣传等产业各环节，都为内容制作团队提供帮助。不难察觉到“胶囊计划”背后的“融合”意义，从人才融合上，它为游戏或影视特效团队等提供一个跨界创作的渠道，让新人导演、新人团队实现了在原创作品中的快速成长，从内容经验上，这个计划也为产业提供了来自游戏、音乐、影视等不同领域的新鲜视角，为国漫行业注入了新血液。

“我们每部短片作品都获得了来自B站的100-200万不等的创作扶持资金，单个项目的预算虽相对有限，但就整个‘胶囊计划’来说，制作成本也达到了2000多万的体量，对于此次参与的不少新人团队以及形式新颖且内容独具个性的动画作品而言，实属难得。”制片人端木子今向骨朵表示，“胶囊计划”在发掘国内优秀的动画团队和创作者层面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

“胶囊计划”并非《爱死机》

国漫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B站的评论我每条都仔细看过，观众普遍喜欢《齐日迈》的点可能是镜头、动作、音乐视听这块，不喜欢的点可能是觉得故事不够‘炫酷’吧。”

“《太空的奇侠基曼》播出前真的很担心观众对片子的接受度，埋藏的梗也对观看有一定的门槛，不过播出后我们的设计点观众很多都有get到。不足之处可能是当初应该玩的更飞一些，还是保守了......”

“《界》的制作周期很紧张，很多地方还可以做得更好。叙事节奏上、概念设定上，现在往回看觉得还可以做得再大胆一些。”

尽管从目前的整体评价来看，“胶囊计划”已经在观众群中打响了口碑，但作为创作者个体来说，他们也都很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动画短片合集的形式，以及涵盖科幻、悬疑、喜剧的类型元素和创意十足的脑洞故事等让许多观众将“胶囊计划”比作国内版的《爱死机》，但骨朵在与四部短片主创交谈时，他们几乎都不太赞同这种说法。

“把视野放宽，类似的短片合集其实有很多，比如《Matrix》《回忆三部曲》《天才嘉年华12》《迷宫物语》《人类灭亡报告书》等等”，在端木子今看来，《爱死机》可能是曝光量最大、国内观众最为熟悉的短片合集，但《爱死机》一方面题材是更加偏向视觉刺激和成人向的，丝毫不忌讳血腥暴力和色情，另一方面，在制作体量上，也是“胶囊计划”不能比的，再加上大牌导演执导或监制，高预算的制作和限制级内容才得以吸引无数观众去订阅奈飞。

王柯同样表示，“我们与《爱死机》最大的差别在于整体企划的文化背景，主创团队都是中国人，选题倾向、故事视角、思考维度等更多是从自己的文化背景出发，更加彰显和突出我们自己的文化与思考”。

朱晓鹏认为，目前国内动画行业虽然一直在赶超，但跟国外相比有些方面仍然有差距。在他看来，动画行业的进步除了依赖技术，更重要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剧本，“参照大家熟知的皮克斯动画公司，他们的大部分作品深入人心，固然在技术和视觉呈现上水平一流，但更重要的是故事质量过硬，他们对每部作品的故事开发，愿意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是许多其他动画公司无法达到的。另一个是市场环境，“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适应国内市场环境的商业模式闭环。”

“实际上，目前动画行业和高校教育还是有些脱节的，学院派推崇学生做艺术家，而专业学校又忙着教挣钱技能，大多数培养的‘艺术家’不接地气没法真正进入行业，培养的专业人才进入商业流程也很难有机会出一部真正有影响力的作品。‘胶囊计划’有一点是非常可贵的：在大家技术上普遍成熟之后才给大家机会做先锋性、实验性表达的‘艺术家’。”王柯对骨朵说道。

相较日漫、美漫而言，国漫起步晚，但近几年发展势头也十分迅猛。骨朵动漫产业白皮书显示，2021年全年共有114部国产青少年动画新作推出（不含动态漫和3分钟以内的动画短剧），数量创历年新高，反映了以B站、腾讯视频、优酷等为代表的视频平台对国漫需求量的稳步增长和对动画产能的进一步拉动。数量增长之下，实际上近几年以网文、漫画IP改编为主的国漫作品也陷入了题材内卷、审美趋同、原创力不足的处境，而此番由B站发起的“胶囊计划”一定程度上也为国漫作品打开了题材类型视野，拓宽了观众的审美口味。

整体而言，“胶囊计划”尽管并非尽善尽美，许多作品在故事层面或制作层面依然存在着一些瑕疵与不足，但其在形式与内容层面的创新，也的确给国漫行业带来了新鲜视角与新鲜血液。国漫路漫漫，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