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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英凤没去店里，看着好久都没打扫的房子，她突然来了兴致，擦桌子，抹凳子，忙得不亦乐乎，渐渐地也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突然门被拍的咚咚响，不用说肯定是老公吴建。十几年的枕边人，连他的脚步声，英凤都能分毫不差地分辨出来，更别说现在的情形，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英凤走到门旁，打开门，头都没抬，转身又拿起拖把继续干活。

吴建一手抢过拖把扔到一边，扯着嗓子问英凤：“你到底同不同意离婚，究竟想怎样？”声音足以震出好几条街。英凤没有接话，她去厨房拿出一块抹布，又开始擦起桌子来。

这张饭桌，还是买这套房子时唯一新添的家具。吴建还信誓旦旦地说等以后赚了钱，要买别墅，把所有旧家具都换成新的。

如今房子没换，却要换女主人了，真是造化弄人。想到这里，英凤心里五味杂陈。一旁的吴建早就不耐烦了，看着英凤这不紧不慢的脾气，他更是上火，又想抢抹布。英凤抽手避开，平静地盯着吴建的眼睛说：“不离。”

吴建看英凤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也没办法，他只能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这是英凤第几次拒绝离婚，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她和吴建的夫妻情分真的要到头了，一直僵持着不肯离婚，她也只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凭什么陪吴建白手起家、辛苦打拼的人是自己，而和吴建享受生活的人却是别的女人？

男人真只能和他共苦，不能和他同甘吗？

英凤和吴建刚结婚的时候，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连墙也是用黄泥涂出来的，屋顶没有一块好瓦，刮风下雨的天气，外面大风大雨，里面则是小风小雨。

虽然英凤自己家也在农村，但怎么说也比吴建家条件好，最起码是用水泥红砖做的平房。除了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英凤更看中他老实、能吃苦的品性，才愿意跟着他一起拼搏，任劳任怨。

婚后不久，吴建带着英凤和少得可怜的家当往城里谋生去了。从最开始风雨无阻地摆地摊，到后来在弄堂里支起临时店面，再到后来租店面，才总算有了安定的生活。

期间到底有多少艰辛，只有英凤知道。但作为一个女人，能陪着丈夫共同打拼，相互支持，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实在的呢。

那时候，每当半夜收摊回到家，吴建都会拉着英凤的双手对她说，让你跟着我受这么多苦，真的对不住。等以后赚钱了，我一定给你最好的，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妻子。

想想真是好笑，现在他们条件好了，人却变了。他从最开始嫌弃英凤穿着的老土和落伍，到后来竟然在外面有了女人，英凤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刚开始英凤也闹，但没用。吴建还是没日没夜地往那女人的住处去，店里的事情也少有过问。直到后来那女人怀孕了，偷偷去做了鉴定，是个男孩。

女人逼宫，想趁此上位，总是怂恿着吴建离婚娶她。吴建三代单传，到他这里的时候，英凤只给她生了个女儿，本想再生二胎，可后来英凤因为一次洗澡，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子宫也被摘除了，从此没有了生育能力。

吴建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个儿子，只是他从没在英凤面前表现出来。自从得知女人怀了个男孩，他真觉得是老天眷顾，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和英凤摊牌，离婚。

可英凤哪能同意。先不说和吴建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一点成就，就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子宫被摘了，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英凤也伤心不已。

现在自己没有了生育能力，吴建倒开始过河拆桥了。英凤不同意离婚，那女人步步紧逼，让吴建隔三岔五找英凤。

这天早上，英凤买完菜回来，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吴建又坐在门卫室里等她。

他一看见英凤，一个脚步串出去，挡在英凤面前。英凤懒得搭理她，朝旁边绕着走，吴建又拦在她面前。反复这样，英凤急了，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吴建还是那句话，离婚，只要同意离婚，什么都好说。

这时小区里认识的人都和他们打招呼，一阵窃窃私语后走开。英凤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压低了嗓子回答吴建：我说过，不离。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吴建想离婚急不可待了，他才不管那么多呢？

看英凤又要走，他一把夺过菜篮往地上一掷，篮子一歪，菜被震了一地，两人开始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让谁，都面红耳赤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情的人也听出了事情的大概，都指指点点，英凤懒得和吴建再纠缠下去，她一把拎起菜篮就要走。

吴建还要说什么，见她要走，又急又气，伸出手去，一把扯住英凤的手臂往回拉。英凤猝不及防，身子侧向一边，一只脚往后一退，刚好踩到一片菜叶，面朝下，扑倒在地。

旁边几个妇女立刻跑来把英凤扶起，英凤手捂着嘴巴站起来，鲜血直从指缝里渗出来。地上的那块石头也沾着几滴血，英凤倒下的时候，嘴巴刚好就搁在那块石头上，牙齿都磕掉了两颗。

围观的几个人义愤填膺，边指着吴建，边咬牙切齿的样子，吴建看了心虚，灰溜溜地想跑。

却被英凤一把拽住，大家以为她要打回去。英凤顾不得嘴上的伤和往下淌的血，狠狠地盯着吴建说，不是要离婚吗，我同意，回家咱们好好商量怎么个离法。

回到家，英凤从房间抽屉里，拿出一张离婚协议书，往桌子上一拍，对着吴建坚定而决绝地说：只要你同意这些要求并签字，我和你现在就去民政局。

吴建欣喜若狂，原以为没戏了，怎么这一摔倒把英凤摔懵了，竟然同意离婚。令他更出乎意料的是，原来英凤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还提前拟好了协议书。

吴建拿起桌上的协议书，看了一遍，协议书内容主要有三点：一是，房子归英凤所有；二是女儿玲玲跟着英凤过，吴建一次性付给女儿的抚养费30万；三是，店铺给吴建经营，英凤不再插手，农村的自建房也让给吴建。

吴建越看越着急上火，怎么好的都归了英凤，不好的都留给自己。

目前住的这间房子虽然老，但毕竟位于城中心，生活、购物和出行都非常方便，对于吴建这样做生意的人来说，相当不错。而女儿的抚养费竟然要给到30万，这是他们目前所有的存款，英凤就是想把他掏空啊。

农村的自建房虽然是新盖的，装修的也还不错，但毕竟在农村，养养老倒还好，其他都很不方便。

至于店铺，是他手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不过受网购的冲击，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英凤是要把这个难题扔给他呀。

吴建把协议一扔，斜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英凤说：我不同意，你这协议不公平，亏你还能列出来。

英凤冷笑道，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播野种，背叛我的是你，求我离婚的也是你，你还有脸谈公平。别忘了，你这是重婚罪，把你告到法院，别说一无所有，你还得坐牢。

扔下这些话，英凤转身回了房间，把吴建一个人晾在外面。

吴建想了会儿，又捡起协议书，爽利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不是这番话有多少分量，关键还是吴建想要个儿子，离婚心切。

一切手续办好后，吴建眉开眼笑，奔向新生活。而英凤看着手里的离婚证怅然若失，以前的恩爱夫妻也不过成了过眼云烟。

不过还好有女儿的陪伴，这是英凤最欣慰的地方。凭着在自家店里的生意之道和管理经验，英凤在一家连锁超市担任经理，工作上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平静。

那天下班回家，小区的公告墙上挤满了人，大家喜形于色，议论纷纷。英凤不明所以，朝着公告墙走去，不远处便看见墙上贴的一张红色通知书。仔细读来，英凤心里也乐开了花。

本地启动棚改和拆迁政策，英凤所在的小区也在拆迁范围内，按照房屋面积，补偿不低于同地段的市场价格的拆迁款。

英凤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对比当初买这套房子和现在市场的价格，竟然增值了两倍。真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心里庆幸幸亏当初要下了这套房子。

正当英凤神往之时，电话响了，英凤一看，是吴建。离婚一年了，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今天他主动打电话给她有什么事呢？

电话里吴建约英凤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全当是叙叙旧。如果在这之前，英凤是不会去的。现在可不同了，她偏要打扮一番，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眼前。

到达指定的饭店，吴建早已等在桌旁，头发好像很久没理了，蓬乱地趴在头上，脸上憔悴不堪，衣服上一块块还未干透的水渍。这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倜傥的吴建吗？如果不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英凤真认不出他了。

看着英凤一脸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吴建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向英凤诉起苦来。

原来离婚后，那个女人得知吴建把房子和存款都给了英凤母女俩，非常不高兴，一直和吴建闹，想让吴建至少把存款拿回来。白纸黑字的，吴建怎么能反悔，况且都是做了公证的，有法律效力。

因为这件事那女人动了胎气，八个月就早产了。担心之余，吴建还是挺开心的，毕竟老吴家的第四代单传就要到来了，可没曾想是个女儿。那女人为了逼他离婚，骗吴建说是个男孩。

吴建只能接受现实，还能怎么样呢。可是祸不单行，这个孩子因为早产，心肺功能不全，免疫力也不足，打从月子里开始便生病不断，花了不少钱，吴建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家里的糟心事太多，吴建也无心打理店铺，眼见着门店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转手给了别人。吴建现在帮别人送货，勉强维持生活。

听说老房子拆迁了，他想和英凤商量下，看在夫妻十几年的情分下，分给他30%的拆迁款。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英凤才明白吴建的真实意图。她从包里抽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在吴建面前说，这是给玲玲妹妹的满月红包，算是我这个做大娘的一点心意。

其他的就不要再说了，我们都是成年人，理性点面对现实吧。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丢下这些话，英凤叫来服务员又放下几张红钞票，起身拿起包朝门口走去，任凭吴建在后面怎么叫，她头也不回地向后挥了挥手出去了。

如果这个房子没有拆迁，如果手里的钱用完了，如果英凤没有工作，如果出现了别的意外情况，她们母女身无分文，有谁会管她们的死活呢？

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眼泪，只有赤裸裸的现实。

吴建当初为了追求新的生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舍弃了糟糠之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面对即将拆迁的房子，无权获益，也是他选择后的结果。

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