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区分了知道的三种形态,而直觉构成了知道的根本特点
中国思想不仅揭示了知道作为观照这一本性,而且还区分了知道的几种形态。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直觉;二、理智。它包括了分析、综合和计算等;三、直觉和理智的结合。
第一、直觉。它又名直观。一般认为,直接的感觉只能看到事物的现象,而看不到事物的本质。只有与感觉不同的理智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直观是直接觉察或者观照,不是间接推理。但直觉并非只是把握事物的现象,而是看到事物的本性。这就是直觉神秘的地方。它兼具感觉和理智的特性。
在中国思想中,直觉分为两种,一个是体道,另一个是尽心。体道是体察天地之道,尽心是发明人之本心。比较而言,前者是外向性的,后者是内向性的。体道的方法主要是老庄思想。老子主张人常无来观道的奥妙,常有来观道的边界。这是心灵和道自身的直接相遇。
一方面是心灵对于道的直观,另一方面是道对于心灵的直接显现。庄子所描述的体道之人忘掉了自己和世界存在,同时抛弃了任何关于道的思考和言说。正是在这种神秘的经验中,人把握了道,道走向了人。尽心的方法主要被儒学所采用。孟子的尽心说认为,人尽心便能知性,继而也能知天。这要求心对于心的直觉。
在这样的直觉中,人性和物性、天命都会为人所知,也就是敞开了自身。陆王心学把内心的直觉发展到极端。陆象山认为天下之理皆存我心,故认识的根本就是反而思之。与此相似,王阳明强调求理于吾心。但此心非他,而是人的良知。于是致知就是致良知。
第二、理智。这种方法包括了分析、综合、计算等。先秦的名家非常注重对于事物的观察和对于道理的辨析。虽然他们的思想具有诡辩的成分,但对于理智的方法在思想中的运用起了推动作用。这种方法在程朱理学那里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程伊川主张格物穷理,从对于个别事物的认识上升到总体事物的认识。他所说的讲明义理,别其是非,就是一种分析的方法。
朱熹认为认识就是格物穷理。他非常重视认识的工夫次第,要求把日常的格物与最终的穷理贯通结合起来。这就需要,一方面把握个别事物的特性,另一方面觉悟总体事物的原理。但程朱理学的方法论中的理智成分并不彻底,还夹杂着直觉的成分。只是到了王夫之那里,理智的方法才得到了系统的阐明。
他认为格物和致知不是同一的,而是分开的。前者是外向性的,后者是内向性的。前者主观察,后者主辨析。如果说格物的验事以得理是归纳法的话,那么致知的用思以穷理是演绎法。但王夫之重视上述两种方法的同时运用,反对任何一种极端的片面的用法。
第三、直觉和理智的结合。它主要是体物和穷理。《周易》的思想是直觉和理智两种方法结合的典范。《周易》不仅在其个别上,而且在其整体上注意了直觉和理智的结合,也就是象与数的统一。一方面,它观察了天地万物之象,发现了阴阳变化之道。另一方面,它对于八卦进行组合、排列和计算,说明了自然的发展和人类的历史。
虽然中国思想区分了直觉、理智以及两者的结合等三种形态,但中国思想自身却是以直觉为主。可以说,直觉构成了中国思想知道的根本特点。但中国思想的直觉方法论也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的。一是老庄的体道,另一是孟子的尽心和陆王的致知。
因为直觉活动是心灵和事物本性的直接相遇,所以它排除了理性或者理智。直觉的心灵是非逻辑和非推理的。但这并非意味着它是反逻辑和反推理的。不如说,它比一切的逻辑和推理更加本原。这在于它并非间接地而是直接地与事物共在,并揭示了事物自身的真理。因此,直观的思维对于事物本身的说明就不是论证,而是描述。这就导致中国思想一般都具有形象思维和诗性思维的特点。
虽然直觉是中国思想的基本本性,但人们也没有绝对放弃理智,更没有反对在直觉基础上的理智活动。中国思想当然有演绎和归纳推理,但其独特之处既非演绎推理,也非一般的归纳推理,而是采用了归纳推理中的一个特别的类型:类比。它首先设定了一个事物和另外一个事物在本性上的类似性,然后从一个事物的本性推论出另一个事物的本性出来。
在中国的思想中,一切事物无非是天地人。因此,事物的类比往往就是天地与人类的类比,古人和今人的类比。就天人关系而言,人们首先直观了天的本性,然后推导出人的本性;就古今关系而言,人们首先把握了古人的本性,然后推导出今人的本性。
在天人关系中,天是规定性的。这种天人类比的思想方法可称为一种自然性的思维。在古今关系中,古是规定性的。这种古今类比的思想方法可称为一种历史性的思维。就整个中国思想而言,自然性思维和历史性思维是人们惯用的两种思维模式。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图片来源网络,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