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档票房冠军，男主是把椅子
2023-04-06
刚刚过去的清明档，电影《铃芽之旅》以5300万元夺得中国内地票房冠军，登上热搜。
电影上映14天，累计票房已达6.47亿元，超越导演新海诚另一现象级作品《你的名字。》（5.75亿元），成为中国内地日本动画电影票房第一。
2016年，“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你的名字。》”刷爆了社交网络。从那以后，每三年出一部动画电影，已经成了新海诚与观众心照不宣的约定。2019年他交出了《天气之子》。
今年他再赴三年之约，并打破了自己创下的票房纪录。
很早就有人称新海诚是下一个宫崎骏，但他走的路子显然要野得多。他究竟是什么人，《铃芽之旅》凭什么吸引了这么多观众？
影片中，男主角变身一把小椅子与女主角开启冒险之旅，新海诚也真的带了把小椅子周游世界。因为这把椅子太过瞩目，电影还被调侃是《你的椅子》。/微博截图
真正理解《铃芽之旅》，需要两个关键词：“大地震”与“世界系”。
东日本大地震。/《铃芽之旅》幕后纪录片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太平洋区域发生里氏9级地震，引发的巨大海啸对部分地区造成了毁灭性破坏。这场地震，成为一代日本人的记忆，也影响了包括新海诚在内的一代文艺创作者。
对于日本观众而言，当铃芽翻开童年日记找到“3月11日”时，其震撼程度可能不亚于中国观众看到“5·12”这个日期。
《铃芽之旅》就以3·11大地震为背景。女主角铃芽小时候因地震失去了妈妈，后与姨妈相依为命，而那场灾难从未走出她的内心。
铃芽与姨妈相依为命。/《铃芽之旅》
电影设定存在一种名为“蚓厄”的巨兽，被封印在“常世”（逝者的世界）中，当连接现世与常世之间的“往门”开启，“蚓厄”就会逃脱并引发地震等灾害。
16岁的铃芽与以关闭“往门”为职业的青年草太邂逅，无意间拔出了镇守“往门”的“要石”，“要石”现出猫的原形。这只猫把草太变成一张椅子后逃跑了，而各地失去镇守的“往门”即将开启并引发灾难。
因此，铃芽不得不带着椅子踏上旅途，一边关门阻止灾难、寻找把草太变回人的方法，另一边，铃芽也逐渐复苏了自己关于灾难的记忆。
影片沿袭了新海诚一贯的视觉风格，明亮的色彩与跳跃的光影，以及超高还原度的唯美场景，让观众沉浸式跟随铃芽旅行，看遍日本东海岸的景色。
粉丝调侃新海诚是画质狂魔，“每一帧都是壁纸”。/《铃芽之旅》
与此同时，影片对废墟的刻画极具“物哀”感，而废墟意象也有着特别的含义。新海诚在场刊的访谈中表示：“人死会有葬礼，但是土地和城市死去却没有。所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有一个通过祭奠来哀悼这些地方的故事。”
铃芽来到的每一处废墟，都是日本近代发生过7级以上大地震的地方。她每一次关门，念出咒语、耳畔响起在那里生活过的人们的声音，都是一次纪念。
灾难意象与个体情感交织，《铃芽之旅》仍然是新海诚的“世界系”故事，但又试图颠覆固有的叙事模式。
所谓“世界系”，即作品并不展现完备的世界观，而着重刻画主人公之间的情感，并把这种微小的关系直接与世界的危机联系在一起。
在《你的名字。》和《天气之子》中，故事的逻辑是“在世界的危机中，救回失去的那个她”。
男主角宁可放任灾难继续，也要留住自己爱的人。/《天气之子》
而到了《铃芽之旅》，新海诚不再讲述世界系的青春物语，翻转了“boy meets girl”的模式，将“男主角救赎女主角”改为“女主角的自我救赎”。
与其说铃芽的动力是爱情，不如说她是为了弥补自己拔出“要石”的过错，想要承担起拯救草太与无辜世人的责任。她最终所做的，不仅是拯救他人，也是拯救自己。
某种程度上，体力超强、勇敢无畏的铃芽，也称得上是“大女主”了。/《铃芽之旅》
《铃芽之旅》是新海诚反思灾难后交出的又一份答卷。如果说《你的名字。》试图改变灾难，《天气之子》选择习惯灾难，那么《铃芽之旅》便是直面灾难的创伤，哀悼并走出废墟。
经历过灾难的人们要如何自我救赎？新海诚最终给出的答案是：“铃芽之所以能走出内心创伤，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奇迹，只是她在大地震后的12年间，和别人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凭借连续上映并引起热议的“世界系”作品，新海诚已经是日本国民级动画导演了，就连在中国也有很强的票房号召力。
不过，直到《你的名字。》上映时，人们才知道新海诚其实是富二代，家里有个祖传的建筑公司，但他却跑去游戏行业工作，后来裸辞专心做动画。
《你的名字。》
一路走来，新海诚似乎始终在不断寻求自我突破。
他独立承担了出道作《星之声》绝大部分工作，这部仅25分钟的短片第一年就卖出了5万张DVD，轰动业界，他由此被称为“宫崎骏的接班人”。在那之后，新海诚的作品总难免被拿来与宫崎骏作比较。
在新海诚的早期作品中，最常描写的是孤独感。男主角与女主角之间有着未道破的朦胧情感，两个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渐行渐远，这种略带“青春疼痛”的遗憾贯穿了《星之声》《秒速五厘米》等作品。
十多年前，《秒速五厘米》的名台词火遍中文互联网。
新海诚曾说，自己在做动画的时候，总抱有一种“为过去的自己”制作的心态，想要“制作出温柔的作品，稍稍支援一下思春期的敏感少年”。
他擅长描写个体细腻的情感，加之极度追求视觉效果，新海诚的“小清新”风格很突出，但叙事方面的短板往往较为明显。
新海诚自己或许也曾受“宫崎骏接班人”标签的困扰，于是《追逐繁星的孩子》几乎是全方位致敬吉卜力，却因叙事结构崩坏成了一次失败的模仿。
正是在这部片制作期间，3·11大地震发生了。这场灾难给他带来的影响，后来持续体现在他的作品中。也是在这部片之后，他放弃了对他人的模仿，专心表达自己。
《言叶之庭》隐晦地展现了日本民众大地震后“不稳定”“孤独”的情绪。这部短片精简了叙事，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新海诚的长处。
新海诚后来回顾2011年，称自己不是直接的受灾者，既因此感到幸运，又对这种情绪感到内疚。
他不断地思考身为文艺创作者还能做什么，《你的名字。》便以与灾难当事人交换身体为设定，让非当事人直接地参与到灾难当中，创下票房与口碑的高峰。
旁观者会觉得彗星很美，但这颗彗星毁灭了一个小镇。/《你的名字。》
《铃芽之旅》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映时，新海诚终于正面回应：“我不认为我可以做到宫崎骏导演所做的事，也不认为我可以成为他的接班人，而且我想过不同的生活。”
其实，观众也无需期望他成为下一个“宫崎骏”。
出生于1941年的宫崎骏深受二战的影响，创作主题总是更为庞大，关注战争、环保、灾难等。而新海诚则成长于信息时代，他的作品也满足了当代青年表达和治愈的需求。
新海诚在看到地震后樱花盛开时，想到“大自然是绝对冷漠的，人类对它来说无足轻重”。/《天气之子》
不过，在“世界系”的设定下，新海诚的作品总是聚焦于青春期的萌动，主人公很少进入更广阔的社会、完成更深刻的成长思考，因此难免显得有些浅显和局限。
有《你的名字。》珠玉在前，《天气之子》只得到了“缺乏惊喜”的评价。
遗憾的是，在《铃芽之旅》中，新海诚还是没能完全抛弃纯爱故事的定式，以至于故事逻辑最终显得有些别扭。
他承认自己有意把男女主的关系刻画得更像战友，可这样一来，二人之间的深情便有些多余，铃芽决定拯救草太时那一句“我出发了，去我心上人那里”就更加突兀，又回到了“因爱情拯救对方”的老套路。
铃芽与草太。/《铃芽之旅》
但好的一面是，这一次新海诚终于敢于丢弃一部分过去的标签，向社会议题转型。如今50岁的他认为，“《铃芽之旅》已经达到了制作《你的名字。》时的那个我无法到达的深度”。他也表示，自己“以后说不定会做一部大叔电影，或者描述老年人之间珍贵感情的电影”。
新海诚从来不是宫崎骏，他就是他自己。他曾有过中二青春，但一直在成长，仍然在挑战。
正如他在《铃芽之旅》的企划书前言中所说：“我们通过娱乐接近死亡后，会庆幸自己还活着……希望铃芽结束旅行、电影散场时，观众们能得到面向生活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新海诚的魅力，不就在于此吗？
参考资料：
【1】《铃芽之旅》| 电影特典
【2】张煜,马颖寅.新海诚式“少年纯爱”书写与影像表达[J] | 剧影月报,2022(1):17-18
【3】《铃芽之旅》，新海诚的一次失败尝试? | 动画学术趴. 2023-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