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汉潜唐昌》——临安区委宣传部与钱江晚报今起推出文化系列报道
【开篇语】
从吴越国时的繁盛往昔,到徽商的商业鼎盛,由浙入皖,过千秋关到宁国,过昱岭关到绩溪,中间隔着几百年;从钱塘而去歙县,中间隔着一个清凉峰。清凉峰的西面是绩溪,清凉峰的东面是於潜、临安和昌化。
现在的临安就是由古时的於潜、临安和昌化三县合并而来。
於潜县和昌化县极为古老,有掰着指头数不过来的千年历史。这样的县被撤销的原委大抵和综合发展有关。但有些人有一个误解:一定是临安县更有积淀和底子,所以才有能力去“吸纳”了其他的地域,犹如湖泊之于溪流。
其实不尽然。
临安建县始于东汉建安十六年(211年),时名为临水县,一直到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始,临安作为县名被固定下来。
於潜县则要早得多。《汉书》讲到丹扬郡时说,明确“武帝元封二年更名丹扬”,领“县十七”,“於朁(朁音潜)”便是其中之一,这一年是公元前109年。
这个於潜非常有意思,临安和昌化竟然都曾是它的辖地。
唐武德七年(624年)时置潜州,领於潜、临水两县。唐垂拱二年(686年)时,不知何故,朝廷决定将它分一部分出来置“紫溪县”——这,就是后来昌化县的雏形。长庆元年(821年)复置唐山县(后改名吴昌县),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改吴昌县为昌化县——这样过了近1000年——1958年,“先来”的於潜县被撤销并入了“后有”的昌化县——再两年后,昌化县与临安县合并。
於潜之于昌化,昌化之于临安,个中故事密密绵绵,不可分割。不知道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还是“我原本就是你”?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於潜和昌化,一定是翻读临安绕不过去的重要章节,自古至今,它们都是炬光的存在——没有於潜和昌化,其实就没有临安,没了临安的杭州于是也就缺了一角,不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杭州。
所以,我们要单独说一说於潜,单独聊一聊昌化——在“吴越名城·幸福临安”的大背景里,想必今后的於潜和昌化会越来越好,想必包括於潜和昌化在内的临安会在接下来5年里一路风调雨顺、高歌猛进。
今天,继“遇见吴越国”、“遇见青山湖”、“遇见天目山”之后,临安区委宣传部和钱江晚报推出“遇见”系列第四季——《遇见汉潜唐昌》。遇见的,可能是楼异之子的笔纸,齐璜的鸡血石印章,可能是满腔抱负东逝后的归隐落寞,还可能是古时的祈祥塔、潜阳坊和古意的河桥、氤氲的湍口……
遇见,总是美丽的;再见,总是欢喜的。为了和临安的一次次遇见而心喜,为了和将来的再见而期待。我们拥抱这个时间的临近,我们同时也期待这个时间的来临:临水临山遇临安,初来再来见未来。
【序文】
《遇见·汉潜唐昌》
有石,有路,石、路均在寺内;有溪,有人,溪、人犹在图里。
腰系一方鸡血石印章,沾着徽杭古道的尘泥,山里有寺,轻踏进去——寂照寺;
溪水印寺影,影下於潜女,女唤家人归,田间地头,袅袅展开——耕织图。
走在寺庙里的人叫苏轼,给《耕织图》做下底子的人叫刁璹(读作shú)。两人为至交,那个时候苏轼是杭州通判,刁璹是於潜县令。
两人相见的这一年应当是公元1073年,王安石正在变法,“青苗法”正在全国推行。苏轼由富阳、新登方向进入於潜,写下《於潜女》。
於潜和昌化,自古一山同系、二水相汇。这样想着,苏轼又由於潜经紫薇岭入昌化,于是有了东坡林和三贤堂。
【一】
於潜和昌化,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从完整中分,再到两分中合。
有些人可能对这一段历史不清楚,于是需要用到些资料。
《汉书》讲到丹扬郡时说,领“县十七”,“於朁(朁音潜)”便是其中之一,这一年是公元前109年——於潜作为一个县,这是根子。
700年后的唐武德七年(624年),於潜县置潜州,当时“领”於潜、临水两县;大概一年后,朝廷把临水县并入了於潜县。再60年后的唐垂拱二年(686年)时,於潜县分了一部分地域出来成立了“紫溪县”——这,大概就是后来的昌化县的雏形。一直到将近1300年后的1958年,於潜县撤销并入昌化县——再两年后,昌化县与临安县合并——这样的临安就属辖了原先的於潜、昌化、临安。
有两个信息很明确:第一个,於潜曾是“州”,在唐代“道(府)—州—县”三级行政管理体系里,“州”的身份明显高于县。唐代有州(府)360个,县却有1557个。第二个,於潜和昌化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从完整中分出,又从分出中合并,兜兜转转走了近1300年。
如果把视野放得更宽一点,你会发现,於潜和临安,其实也有这样一种分不开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情缘——於潜、临安、昌化就这样交织、变化、聚合着。
【二】
说起来有些羞愧,我在很长一段时光里只知道於潜是西天目山脚的一个小镇,有工业,主产雷竹笋,竟不知於潜是个古县,置县2000多年。
先“於潜县”而知的是“於潜令”。二十年前,在“打杂”一本族谱的编撰中,我读到了《戏於潜令毛长官》——当时只认为能入苏轼诗词的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至于於潜在哪里,几年历史等,就本能地没有细究。
诗中的“毛长官”叫毛国华,任於潜令时接待过到於潜“捕蝗”的苏轼。
毛国华家势显赫,光其近世先祖里就有过毛延邺、毛可游、毛文琠三位尚书。但他本人却未曾中过功名,受父兄荫而入仕,初授秘书省教书郎,为宣城主簿,后长期沉寂下僚。虽曾为令于八闽诸县,但花甲之年调任於潜时依然只是县令。他是一个才智极高、治绩斐然的人,但名不达于上庭,声不播于名士。
一直到北宋熙宁七年八月。
当月二十七日,苏轼捕蝗於潜,晤县令毛国华,与国华及县尉方武游明智寺,访辩才,遂宿西菩山。东坡还杭后写《戏於潜令毛长官二首》、《与毛令方尉游西菩二首》等诗,在士林中广泛流传,于是毛国华声名远播。后调任婺州观察推官,但很快受苏轼“乌台诗案”累而去官。
毛国华的仕途远近,其实从他的朋友圈就能看出:早期在宣城时交友梅圣俞、广教寺住持真上人,后期在於潜令上交友刁璹、晁补之、参寥子、辩才等。众人都是不善钻营,性情耿介,或勿求于人之人,和“左右逢源之圆滑”的官场格格不入,注定走不太远。
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就是毛国华的前任刁璹——不仅写得了诗,还治得了县——他把一个於潜县治理得惠风和畅、“鹅闲犬休”。苏轼在考察属县官员的政绩时,给这位“同年”的评价很高:“我来观政问风谣,皆云吠犬足生氂(读作máo)。但恐此翁一旦舍此去,长使山人索寞溪女啼。”
一个是才智极高的毛国华,一个是让山人索寞溪女啼哭的刁璹,他们在精神上领着后辈和继任者,并渐渐把於潜变成了一个田稼桑穑的农耕天堂。
【三】
刁璹辞官於潜令60年后,楼璹来了。同为“璹”名,刁璹生息了一个县,楼璹则是把这个县画成了一幅画。
假如你生活在八九百年前的南宋,又假如那一年的那一天,你正巧站在於潜往都城临安的路旁,那么,你就可能碰见:一队人马正疾驰在前往都城的官道上,领头的正是於潜令楼璹。他“因课劝农桑成效显著而得上闻”,所以受到高宗的召见——此等殊荣一生几回?即使在今天看来,作为一个县级的行政长官,能够取得这样的认可,也是极为困难。因此,楼璹特意带上了《耕织图》。
屡下“劝课农桑”诏令的宋高宗,看到《耕织图》后龙颜大悦、倍加赞赏,即“玉音嘉奖,宣示后宫”。于是《耕织图》名声大振,摹本流传于几乎各州、县府的立墙——之后,此图被多次临摹,可能是有国以来被“再版”次数最多的画。它开创了以图配诗、普及农书的先河,是人类史上第一部农业科普读物。
楼璹这样既能埋下头苦干,又能抬起头看方向的地方官,就此打开了一扇课农之窗。
【四】
最近几年,写了一些和古代文化有关的文字,比如衢江,比如新安,比如吴越临安。写这些东西很头痛的一件事就是查县志、翻宗谱。古文没有标点,晦涩难懂。好在,翻得多了也就知道这些古籍的编撰规律,比如先序文、后总谱、再分谱,分谱又有人物、地质、风物等。
《於潜县志》完全不一样,自南宋始,《耕织图》就占据了几乎所有当地县志的头版头条——没有哪个编撰者不认为这些图对于於潜是一个提纲挈领的存在。
论说耕织,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更为自然和天真,它就是和於潜一岭之隔的昌化。
公元1073年春的一天,昌化令陆元长在紫薇岭上接到了苏轼——7里紫薇岭向外不远就是於潜,长岭翻过就是昌化县城。陆令闲聊,说“吾昌古郡边邑,远离州治……乃州治九县之末也。”而苏轼却不以为确,说“山高而水长,地僻而风古……唐昌何不佳境也!”此后,凡京城、州治等上级官员来昌化,历代县令都效仿陆元长在紫薇岭上候迎。久而久之,紫薇岭被称接官岭。
佳境唐昌,自古乡风淳朴,于是几百年后,这里竟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昌化自古有“小小昌化县,大大12都”之称,但12都里其实没有二都、六都。这种“残缺”应当感谢这里的农事自然和民风淳厚——话说朱元璋曾在唐昌一带受伤,登基后令一位老将军去灭唐昌“十二都”。到得地方,老将军却见方园百几十里无一人不课农营桑,实非刁民。为了交差他下令撤并“二都”和“六都”后向洪武帝复命:“唐昌‘二、六都’已灭。”
【五】
唐昌佳境也好,农事自然也罢,站在浙江这样一个角度,这样的事在他处或许也有,并不觉得特别。昌化给我最深的印象,反倒是一个故事,它冲击、震荡了我四十年的人间经历思绪。
宋代,古昌化县览川有章姓兄弟二人,均无子嗣。眼看而立之年已过,哥哥不得已领养了一个族中男孩,改其名为章栩。不曾料想章栩未及垂髫,妻子就得孕生子并取名叫章诩。
见此情景,弟弟上门跟哥哥商量:你既然已经生了章诩,还要领养来的儿子干嘛?不如就给我吧。哥哥就去跟妻子商量,妻子却说:“自己没生的时候便去领养他。自己生了便把他丢弃,人家会怎么看我呢?”
弟弟再三请求,嫂嫂便说:“真想领养的话,就把我的亲生儿子过继于你。”弟不敢受,哥嫂十分坚持,最后亲生儿子过继给了小叔。
后来章栩章诩兄弟成人成家,章栩有子二:章樵、章槱;章诩有子二:章铸、章鑑。四子均中进士,章家也就成了名门。
很多人考证过,这个故事竟然不是诓人的——以章樵为例,确有其人——为南宋宁宗嘉定元年进士,知吴县,通判常州,监登闻鼓院。章槱是开禧元年进士,家创义塾,延名师,四方负笈日众,学者咸称为南塾先生。
今天写这个故事出来,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想把它当成昌化文化的一个证明——它不只有於潜的农桑,千百年来,它还培育了独属自己的仁和。
【六】
於潜和昌化,从来都没有真正分开割裂过,无论百十千年。即使地域一再分合,人物往来依然密密如斯。犹如“浙西大峡谷”,汉时属丹扬郡於潜县,唐垂拱二年属紫溪县(昌化),大历二年(767年)又并入於潜县,北宋太平兴国三年,改吴昌县为昌化县,1960年撤销昌化县,与临安合并……
但,无论如何归属,大峡谷依然是大峡谷,镌刻的是时间,接纳的是一个又一个从於潜来到昌化去,或者从徽州走到杭州来的生活。悠悠时光里留下的是名称,比如紫薇岭、徽杭古道、荆州,比如千秋关、昱岭关,比如百里河桥、唐昌佳境和耕织图。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首席记者 鲍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