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英：三尺红绳拒魑魅，一把糯米驱魍魉，为何他演的如此正宗？
2023-04-07
他带走了一度辉煌的僵尸片
清明是传统习俗中弘扬亲情的节日，活着的人需要去探望往生者，祭祀扫墓则必不可少。
可毕竟人鬼殊途，在这个特殊的「探亲」日子里，心存敬畏的同时，不少人强掩恐惧的情愫，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谁。
这时候，林正英拍摄的系列鬼片，毫无疑问成了拿来指摘的「祭奠指南」。例如在《驱魔警察》中，他曾经说过，活人不能跨过给离世人烧纸的火盆。
这倒不是什么必须的规矩，只是礼貌问题。讲客套不仅代表谦谦君子，也证明内心坦荡。
林正英是影视圈里不可多见的正人君子。小胡子加上短刀双眉，有时候看着像猥琐大叔，抠抠搜搜浑然没有大师范，然而戏里戏外体现的是浩然正气。
他拍的那些跨越两界的影片，从来不以吓人为噱头，带来的则是敞开心扉的欢笑，看完之后往往会叠加莫名的安全感。
他的影片里有生而为人的坚持，不管是面对心怀鬼胎的宵小，还是青面狰狞的邪祟，林正英一概表现出坚守原则决不妥协的态度。
黑白本就不两立，林正英的电影里向来以刚制刚，以硬碰硬，演绎出一个宁折不屈的英雄。
一、
林正英1952年出生于香港，家里兄弟姐妹六个，他排行第三。父母没有固定工作，唯一的谋生手段就是伙房帮佣。
小时候在义工组建的小学读了两年书，12岁时被父母送进春秋京剧团当学徒。师从名家粉菊花，当年和他一起学戏的师兄弟有尊龙和孟海、罗家英、董玮等人。
学了五年戏曲，戏班子散了。在香港这样中西合璧的文化背景下，北方戏曲无法扎根，林正英转行入影视，皆因为迫于生计。
上世纪中叶，不少戏曲名家流落香港，结果都没逃脱南橘北枳的效应，桃李满园的希望破灭了，但是培养出一批影视巨星。
例如武生大师于占元门下的洪金宝、元华、成龙等等。他们和林正英同门不同师，但是在一起受训，除了唱念坐打之外，还学了功夫咏春拳。凭着这层关系后来也结下深厚的友谊。
林正英和一群师兄弟进了邵氏影业后成了同僚。起初担任特技演员，也就是俗称的替身。
跟着剧组拍了第一部影片《铁手无情》，只能活跃幕后的他深藏功与名，不过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片酬，据说一天的薪水为60港币。
林正英把这笔钱的三分之一孝敬了师傅，三分之一交给了父母，剩下的三分之一买了吃食给师兄弟们打牙祭。
林正英跟记者深情的提到过这段时光，说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1971年，十九岁的林正英被返回香港发展的李小龙看好，邀请他做武术指导。于是便有了动作片《唐山大兄》。讲述的是一位出自于唐山的华工在泰国谋生的故事。
这部影片感官刺激，被树立为香港电影史上的一座丰碑。后来又与李小龙合作了《猛龙过江》《龙争虎斗》《死亡游戏》等经典动作片。
当年林正英与陈会毅被喻为李小龙的左右手。林正英设计的动作让李小龙意外中获得满意，曾戏言，没有林正英在场，宁可不开机。
1973年7月，影坛巨人李小龙轰然而逝。
有人说李小龙埋没了林正英，让他处于幕后位置，只给了些龙套杂耍的出镜。实际上林正英为人低调，片场的人都知道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谈。如果他想出头，凭他的能力要个角色根本没有问题。
包括他后期执导主演的电影中，配角的台词往往多于他这个主角，显得所有配角迸发活泼个性的色彩，这种退让式表演风格反而衬托出众星捧月的效果。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蔡澜评价他是「老实人」。
他和李小龙之间有工作上的默契，也结下深厚的友情。1994年林正英为数不多的生命里，拍下致敬李小龙的电影《青蜂侠》。
李小龙陨落后，林正英进了洪家班。工作依然是武术指导，在1982年的电影《败家仔》中，获得第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动作指导奖。
隔年，凭借《奇谋妙计五福星》再次夺得第三届金像最佳动作指导奖。
林正英作为幕后演职人员，将同时代的武术指导袁和平等人已经远远错于身后，甚至可以说一骑绝尘。
二、
任何国家的电影史上都不缺乏鬼怪题材的电影。比如今年爆火的美国恐怖喜剧《星期三》。
这部脱胎于《亚当斯一家》的电视剧在2022年11月上线Netflix 后，短短一周创建了3.412亿的观看时数新记录。
剧中詹娜·奥尔特加表演的魔性舞蹈，风靡全球，各国网红竞相模仿。可见观众对多元世界的热衷。
上世纪八十年代，《画皮》进入内地后，给一代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谈鬼色变。然而香港电影人早在70年代末开始对灵异片推陈出新。
有人说林正英开创了电影史上的僵尸流派。实际上，华语电影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跟鬼怪片较劲。僵尸题材的电影也乏善可陈。
1936年上映《午夜僵尸》，1938年播放《古屋行尸记》以及1940年的《李阿毛与僵尸》。林林总总，可惜当时此类影片并不卖座。
因为当时大众眼中的鬼怪遵循传统观念，狐狸、琵琶万事万物皆可成精，唯独人死不该复生。
这类思想有可能因为想象的匮乏，局限于人死为大的理念。
这些遗落在影史长河中的电影，僵尸拥有超高的智商，不仅会谋财害命，还懂复仇杀人，而且造型上与活人并无二致，各个衣冠楚楚。
僵尸与活人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也是不卖座原因之一。总之，当时的观众对此并不买帐。
中国的古书中几百年前对僵尸的形态有详细记载。僵尸的同族旱魃、犼常常出现在不同类型的怪志和故事里。
在《搜神记》和《太平广记》这样的玄学大作里，它们确实有灵智，行动也不拘泥蹦蹦跳跳，简直能唱着羽泉的《奔跑》速度直飙70迈。
这倒是与西方国家倡导的丧尸如出一辙。
这些老旧的电影，唯一作用是奠定了僵尸的形象，给它们穿上了清朝的官服。
70年代末，许鞍华导演的《撞到正》开创了「灵幻功夫喜剧」先河，把恐怖故事变得喜感十足。1980年洪金宝在此基础上开发了票房奇迹《鬼打鬼 》。
之后洪家班在这条道上，一发不可收拾。
不得不说林正英、洪金宝改良了僵尸「品种」。借鉴武侠恐怖片《七金尸》和刘家良制作的《茅山僵尸拳》，糅合中西方文化加上自己的创意，一具崭新的僵尸新鲜出炉。
1985年《僵尸先生》搬上银幕。
这部影片由洪金宝背后操控，刘观伟执导，林正英和元华做武术指导，武侠大师黄鹰做编剧。断断续续拍了4个月，边拍边琢磨，成本也从450万追加到850万。
林正英第一次以正式演出的身份参与电影，穿着杏黄道袍的他，融合了道家的堪舆，还有茅山的驱魔术，耍着咏春拳，与许冠英、钱小豪、李赛凤、元华、王小凤等人，共同完成了这部忍俊不禁的「僵尸片」。
《僵尸先生》独树一帜，以中国传统民俗为主导，一方面融合西方的吸血鬼特征，被咬到的人会逐渐丧失人性发生尸变，另一方面还利用国际大片《人鬼情未了》的情节，让影片展现出别样的陈情。
片子里最大的亮点是僵尸的设定。僵尸再不具备智慧，无法灵活行动，僵而不死的原因是化解不开的怨气。
这是僵尸区别于吸血鬼、丧尸这些舶来品的主要特征，也划分出僵尸与山精野怪的不同。
上映后该片突破两千万票房，以第五的成绩，挤进年度票房前十。这部影片，为僵尸电影打开了新的局面，也为后续的僵尸电影确定了基本要素。
三、
《僵尸先生》之所以成为历程碑式的电影，主要是在细节上的选配。
影片里林正英道士形象使用了茅山派的特点。墨斗、八卦镜、红绳、糯米、桃木剑、符纸这些法器，一部分出自道教，一部分来自民间流传。
恰当的道具唤醒了观众的熟悉感，基于这层理解，反而勾起对神秘的猎奇。
所有的认知构建在一层层抽丝剥茧的解读上。
道教在中国流传千年，时代会变，但是他们固有的习俗传统不变。所以道士的形象在民间有根深蒂固的印象。
作为一部商业片，极好的处理了观众认知上的情结。一部看起来爽脆的电影，会用熟悉的事物打败未知的敌人。
林正英用规范和标准建立「九叔」的人物形象，完成了高难度操作，让片中变动或加码的内容合情合理。也让他在后续的奇幻功夫喜剧中，具备权威和正宗。
主导风向是幸运，也给对手明示了，成功的秘诀在于顺应潮流。
《僵尸先生》大火后，引起了「僵尸潮」。大批类似电影冲进影院，袁和平拍了《僵尸怕怕》，郑则仕主演了《捉鬼合家欢》，黄仲裕主演《幽幻道士》……
林正英站在风口，也与洪金宝趁热续拍了僵尸四部曲。《僵尸家族》《灵幻先生》以及《僵尸叔叔》。
以僵尸为主旋律的电影，好坏自然参差不齐。唯一共同的一点，所有的僵尸片都没超越《僵尸先生》创造的辉煌。
几年里近百部有关僵尸的电影，把影院当成考场，连绵不绝的僵尸为影院增添了不少末日感。
1989年，林正英独立制作的电影《一眉道人》上映。这部电影在原有的基础上，直接并入了吸血鬼西方元素。革新的同时将中西法术进行对比，从结局不难看出，是对中华文化的扬威。
这部标新立异的影片拿到一千多万票房，获利不多。显而易见，在反复模仿跟风中，僵尸片失去了市场。
跳出洪家班的林正英继续开发僵尸系列，1990年，拍摄《驱魔警察》。
每一次拍片，林正英都会尝试改变自己或者改变结构。例如《僵尸家族》中，设计出一个小僵尸的形象，让片子多了一丝童趣和温暖。
《灵幻先生》直接丢掉僵尸元素，来了一次茅山术与南洋邪术的比拼。
《僵尸叔叔》林正英干脆没上场，再次甘愿做场外指导。不是他不想上，居山顶而知山危，他怕自己千篇一律的形象引起观众的厌烦。
《驱魔警察》是林正英新的尝试，这部片里他不再做导演，只担任监制。看清自己的短板，才能有效避免失败。
林正英一生只导演了两部电影，《一眉道人》和《青蜂侠》。
在《驱魔警察》中，他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神态，常见的跟班钱小豪和许冠英也没出现，而是和当红奶油小生林俊贤、苗侨伟合作。
在固定的模式中开辟创新路线，是一个演职人员的智慧，谨小甚微的去改变，也是演员敬业的表现。
僵尸片与警匪片的结合获得不同凡响的成功。一个发生在现代的故事，既有现实主义又有玄幻色彩，配合的相得益彰。
这算是林正英最成功的突破，同时延续了《僵尸先生》的血脉。
四、
以往的僵尸片中，林正英打出的道家手势极为讲究，使用各种法器的时候，可谓行云流水。为此，不少人说他是茅山派隐秘弟子。
这话说的不靠谱，凭着道家无为不争的思想，绝对不会进入竞争激烈的影视行业，帮人看风水占先机，可比拍戏轻松的多。
真正的修行人有自己的执着，即便落入红尘也不会放弃初衷。林正英的道家知识，来自导演刘观伟的叔叔，那是正儿八经的上清宗道家传人。
老一代艺人有深刻自知，一板一眼都来自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林正英塑造出无法超越的道士，凭着的是吃苦耐劳的性格。
手势法器的使用，林正英练习了两个多月，这对从小练功夫的林正英来说，难度不大。最难的就是写符纸。
林正英从小没拿过几天笔，画符这事对他来说有千斤重。书无百日功，能一气呵成写出符纸，林正英练秃了三十多只毛笔。
进入90年代后，怪志题材的影片进入影视末流。王晶主导的赌片，及周星驰无哩头喜剧占据市场。
1992年，林正英也显出江郎才尽的一面，拉起钱小豪、许冠英再组师徒情缘，拍摄《新僵尸先生》遭到前所为有的冷遇，只获得630万票房。
林正英客串过其他类型的电影，例如《笑傲江湖》中的曲洋，《学校风云》中的警察海哥，但是从未挑起过其他类型的主演。
十年如一日的围绕在「九叔」这一固定角色。演出了一个道士的凛然正气，也刻画出一个老人家刻板抠门，冷面厚黑的形象。
九叔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林正英30多岁的年纪，把这一人物刻画的入木三分，殊为不易。
1995年林正英签约亚视，转战电视剧。《僵尸道长》成为当年热播剧。先后推出两部续集，正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疾病夺走了他的一切。
林正英生前无酒不欢，达到嗜酒如命的地步。45岁患上肝癌。
当时他与港星苑琼丹拍拖，刚公布恋情，就传来染病的噩耗。
苑琼丹出演过《唐伯虎点秋香》中的石榴姐，苦恋林正英多年，1996年林正英终于放下年龄隔阂接纳了她，没想到迎来一场空。
住院期间林正英拒绝了所有人探视，为了不拖累苑琼丹提出分手，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内敛的人孤傲也倔强。林正英一生朋友不多，洪金宝和年少时的师兄弟都是他的知交好友，他不愿意把恐惧和悲痛带给别人，连一双儿女都不见。
感受的痛苦越多，思念就会越深。
1997年11月8日，林正英孤独中告别人世，没人知道他弥留之际想了什么，说了什么。洪金宝和他的师兄弟从报纸上的讣告中才得知他的死讯。
林正英的偏执给他人生的终结摆了一场乌龙。
演了二十年道士，离世后却被家人以佛教的形式入殓。这该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出殡那天，洪金宝、成龙、午马、狄龙为他抬棺，林正英带着生前穿过的杏黄长袍，还有他喜欢的鞋帽走了，也带走了一度辉煌的僵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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