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房|幸福的墙角
我有一间小屋,马齿般大小。一副桌凳、一张床、一架书橱,再放进去一个我,就满满当当了。刚入住,倒也喜欢。上下班,休息读书写字。累了就休息,醒来就趴上桌。一天之内,方寸的地方,倒也找着不少乐趣。
可是好景不长,烦心事接踵而至。先是邻家造房子,搬砖提泥声音扰攘,机器轰鸣,常在凌晨被吵醒。接着是失眠,胃口也不好,饭店花钱多且吃不好,自己买了锅灶,于是我桌上的空间又被占了去。幸亏书橱不高,站着伏在上面仍然可以写字读书,在那形神憔悴的一个月里,我告诫自己必须拭除纷扰,怀有一颗热诚的心灵去生活,又要耐得住寂寞和人事清冷,真诚地去面对现实。
我站在马齿般大小的小屋中,像一株挺立在阴暗墙角里的铁树,没有鲜花的娇艳欲滴,没有芳草的馥郁满怀;但我仍然坚定沉稳似铁,坚持的是我所向往的人生独特的美丽,是我挑战自古而来所说铁树开不了花的矜持和执拗。我真的相信铁再硬它也会生锈,而铁树追逐着开花,它会长青。
为此,我给自己取了一个能让人产生种种美妙幻想的网名:墙角见。塞林格在他的著名小说《献给艾斯美》中写一个男孩给一个军人出了一个谜语:一面墙对另一面墙说了什么?谜底就是墙角见。是呀,一面墙和另一面墙总要相遇,只是迟早的事。大学里我给自己取名觅渡,想要寻觅生命的渡船和渡口,我想现在我找到了,在墙角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站姿。
墙角见,多美啊!“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墙角里,那遍寻不着自己爱人的痴男子,搔首弄姿,心下黯然,抚着美人遗赠的彤管说怿女美。那,简直让人神醉了!
我在墙角里也曾见到散发恶臭的老鼠屎,粒粒鲜明;那扰人的蛛网总是挥之不去,去立织就,真佩服“八腿将军”的毅力与神威;我也听到嘤嘤嗡嗡的苍蝇和蚊子,看着它们张牙舞爪,冲撞安静的灯管,我扬起手来,又停在半空,那使我想起了小林一茶的俳句:别拍呀,苍蝇正搓他的手,搓他的脚呢!每每此时,我就有些神志不清,辨不出那是恶毒还是诗意?在痛痒难耐的一刻,啪嗒一巴掌,胳膊上便凝结成一朵淋淋的鲜血梅花。
就在这阴暗的发霉的墙角,我闻着花香,体味真情,看到丑恶,也感受到困扰,这比人世间最崇高与最卑微的万象又逊色在哪里呢?
梅雨时节,连绵的阴雨纷纷洒洒,到处潮湿、到处阴暗,哪儿也去不了。女友来到小屋与我相聚。她坐床沿,我站桌边。此时墙角的万象都淡褪了,只剩我们俩。她说:“老天真烦人,哪儿都去不了。”我说:“老天真可爱,不然我们怎能靠得如此近?”
女友的脸庞泛起红晕,眼光温柔地划落在我的脚尖。我坐近她的身旁,拾起她的目光她的手。思绪便连接在一起了:那个阴天,我们相识;那个哗哗落雨的日子,我为她过生日;还有那个雨露交织的清晨,我们疯狂地追逐打闹……我们走在一起,都是雨的牵连啊!我说,天是眼皮,地是眼底,雨水是眼中的泪滴。人间多情的季节,天就下雨。
墙角里的温情持续了多久,已经变得模糊,只记得我蹩脚的模仿破坏了气氛,说小城的天气像个小孩的屁股,一会儿屎来了,一会儿尿来了。原话是乔伊斯写的,真漂亮!哎,破坏就破坏了吧,天总会晴。
天晴了,小屋的局促依旧,而我却感觉到它的充实。我有小屋,便拥有了幸福的外衣;小屋有我,便拥有了跳动的心脏。平日里它只静默地孤立着,我一走进,它便滋生了灵动的生命气息,钢笔沙沙地游走在纸上,如同温煦的阳光挥洒,日子流水般逝去,我又要去书丛里纵横驰骋了,那里是一片幸福而广阔的天地!
(作者系江苏省苏州相城经济技术开发区漕湖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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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编辑:王艺
本文首发于《中国教育报·读书周刊》(paper.jyb.cn)2018年4月9日第9版,版权归中国教育报文化副刊中心所有,转载请注明“转载自中教文化乐读”。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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