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飨宴》：追溯人类与野生食物的关系

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

提到食用野生动植物，你会想到什么，或许是昂贵的菜肴、物种的灭绝，抑或是这些“野性”食物本身携带的病菌等等。野生动植物似乎离我们现代社会已经很遥远，然而在二百年前，北美居民近一半的日常饮食都来源于野外——鹿肉、野禽、量大而便宜的海鲜，甚至有些地方的人吃海龟。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荒野飨宴：寻找最后的驼鹿》。作为作家、人类学家、地理学家的拉瑟瓦寻找野生食物——揭示了在一个“野生”本身被误解、商品化和被消费者热捧追求的世界里，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今天所谓的“野生食物”正成为昂贵的奢侈品，在顶级餐厅中成为富人独享的盘中餐。与此同时，依靠野生食物生存和维持生计的人们发现，随着新的市场和道路侵入世界上最后的未开垦的土地，他们的生活永远改变了。

《荒野飨宴：寻找最后的驼鹿》向读者展示了丰富多彩的“野生”食物，并在书中追溯了我们与野生食物的关系，并展示了我们在驯化它们时牺牲了什么——包括生物多样性、本土知识和与自然的重要联系等等。写作中，作者吉娜·雷·拉瑟瓦也将游记、爱情故事、环境史、女性主义回忆录都融合进了一段人与自然的故事中。

荒野正在被侵蚀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荒野正在被侵占。野生环境的缩减对整个大自然产生了诸多方面的威胁。

作者拉瑟瓦在书中提到：“据估计，到21世纪中叶，我们将失去30%到50%与我们共生在这个星球的其他物种。每天都有数十种生物灭绝。”与此同时，全球气候变暖与污染等问题，正在使我们的环境危机加剧。《荒野飨宴》用丰富的历史资料，讲述了近千年间，环境保护法的演变历程。

11世纪，世界上最早的环境保护法就出现了，是人们对木材的需求与砍伐使得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林地受到了威胁，让保护森林的意识进入了人们的脑海。然而，最初的环境保护法并非为地球与全人类谋求福祉，而是保护国王与贵族的权益。只有特定的阶层与人群可以狩猎或砍伐树木。森林依然是谷物和木材的供应地，树木被制成了桅杆以供应舰队之间的交战。作者发出了引人深思的评论：“人类盲目的贪婪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印记。那些曾经似乎无比难以处理的欧洲古老森林，几乎都被帝国和个人砍光。”

正是这样不平等的制度，让没有土地的民众用狩猎活动作为反抗的手段。而当战争来临时，食不果腹的绝望民众开始猎杀动物，禁止食用倭黑猩猩的戒律销声匿迹，野味和象牙制品被用来换取生活供给。野味对穷人来说是维持生计的食物，对富人来说则是彰显身份的奢侈品，“（在金沙萨）一顿便餐不到一美元，但野味的价格是便餐的六倍。”作者遇到的一位当地工作人员则这样描述野味对富人的意义：“野味是一种地位象征。如果想给你的亲家留下深刻印象，就给他们准备一桌野味。这是在婚礼和假日用来宴客的食物。”有生存的需求，亦有利益的驱动，从荒野到城市，野味的贸易似乎会一直进行下去。

拉瑟瓦追随着捕猎、采集与野味贸易，足迹遍布瑞典、刚果、马来西亚等许多地方。艰苦的旅程中有一段鲜活的故事，作者用孜孜不倦的观察与优美的文字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向我们传递鲜为人知的人类活动，以及其背后的隐情。“我们看到巨蜥、侧颈龟和成堆的河鱼。一条活的尼罗鳄被绑在摩托车的后面，它的嘴被麻绳捆起来了。”这些描写让读者身临其境。

既是追寻野味的游记，也是女性主义回忆录

从人类靠捕猎与采集生活的遥远年代，到定居种植粮食的年代，女性一直在人类与自然的交流与互动中起到重要作用。

但纵观历史，女性的巨大贡献却极少被记载，只是被置于页边与脚注中的可忽略角色。在书中，拉瑟瓦用细心的观察与记录填补了这一空白。从作者的曾外祖母埃斯特到金沙萨市场售卖野味的女摊主，再到加里曼丹岛采集燕窝的妇女，各具特点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作者通过对这些女性的描写，让人们重新认识到，我们能够了解自然并从荒野中获取生机，很大程度归功于女性的付出。

在对具有代表性的个体进行记录的同时，拉瑟瓦还将用丰富的历史资料来丰富自己的创作，通过梳理历史上的典型人物与事件，让作为游记的《荒野飨宴》同时成为了环境史读物与女性主义回忆录。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默认，他们欠下在几个世纪里传承着这种智慧的女性们一笔债……由殖民地女性所写下、描述她们所见植物的信件被重写，并被装进男性植物学家的信件和小册子中。无论她们的探索或科学出版物多么伟大，女性总是被看作业余爱好者或观光客。”书中的女性主义关怀得到了许多学者和专家的盛赞。科学记者、作家埃德·扬评价此书是“我一直想读的美食书——一本诙谐幽默、富有启发性、文笔优美的游记，正确地将女性的历史角色和土著知识的重要性放在中心位置”。

作为一本“关于野性的探险笔记”，《荒野飨宴》将游记与历史、环境保护与女性主义等跨度极大的话题进行结合。

更加可贵的是，在鲜活的故事与深入的探讨之下，作者并没有急于灌输过于绝对的想法，而是将想象的空间与看法的自由留给了读者。在序言中，拉瑟瓦告诉读者：“读者可以做两种解读：一种是悲剧，一种是希望……又或许，它其实两者兼备。这本书就像一本自然之书，不仅呈现着单一含义。”

《荒野飨宴》聚焦的是野生食物，而野生食物的奥妙就在于食物本身就具有自己的故事。正如拉瑟瓦在序言中所说：“这些美味会带我们领略广袤且恣意随性的过去。每一碟美味都是一种已消逝的生活方式的再现，也是一个新兴传统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