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汪俊谈《玫瑰的故事》：一个女人的爱情史诗

澎湃新闻记者 杨偲婷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一经播出，腾讯视频站内热度值迅速破30000，市占率也接替《庆余年2》成为全网第一。这部由刘亦菲领衔主演的剧集，以女主人公黄亦玫的二十年人生为线索，讲述了她的几段情感故事和成长历程。

在《玫瑰的故事》之前的几年，汪俊拍摄了《小别离》《小欢喜》《小敏家》等多部当代现实题材作品，聚焦教育和重组家庭等社会议题。他坦言，这么多年，拍了很多现实题材，“但我觉得好像社会问题也不是文艺作品能解决的。”当新丽来邀请他导演《玫瑰的故事》这个项目时，他的第一感觉是新颖，“我好多年没有拍过纯讲情感的戏了”。

从“千金”到“大妞”

他读了亦舒的原著，并意识到其改编上的巨大难度。

“小说我挺喜欢的，但毕竟写的是上个世纪香港七八十年代的事儿，时代背景的精神气质和当下距离太远了。另外，女主是一位出身香港上流社会的千金，这样一个人物移植到内地的话，会水土不服。”

另一个难度来自叙事角度，原著的故事以几个男性的第一人称视角展开，讲述了他们所看到的不同人生阶段的黄亦玫。“小说里你看不到女主的内心独白，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来自别人的眼里。”因此，原著中的黄亦玫，是个具有“虚幻美”的人物，“黄亦玫是一个被描述的对象，一切都是其他人眼中的她，都是别人说什么，别人看到什么。”

因此，汪俊判断，这个项目的剧本改编难度很大，“要把这个故事真正落实到第一人称来写，其实要做很大的调整。”

汪俊曾和编剧李潇合作过电视剧《我爱男闺蜜》，讲述大龄青年的爱情。此次再度合作，在汪俊眼中，李潇的书写，让《玫瑰的故事》“落地”。

这些年，好几个由亦舒小说改编的影视项目，都将故事背景放在了上海。“可能因为上海的整体气质，更接近亦舒小说中的感觉吧”，汪俊表示理解。但《玫瑰的故事》，他却把叙事空间放在了北京。因为在项目创作之初，李潇就跟汪俊沟通，希望把故事放在看似“和亦舒故事八杆子打不着”的北京，她想把黄亦玫重塑为一个洒脱自信的“北京大妞”，“就是想让这个女孩一反亦舒笔下那种骄矜的香港老钱、贵族千金的形象。”汪俊听后，认可了这个更落地的改编方案。《玫瑰的故事》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被移植到2001年刚刚申奥成功的北京；故事的女主人公，从香港老钱千金，变成了北京知识分子家庭的小女儿。

随后的改编难度，则是将原著中黄亦玫这个美得有些虚幻的人物，落实成一个真实的人。在汪俊看来，《玫瑰的故事》不是强情节戏，这就需要依靠细致的人物刻画，让观众对人物留下深刻印象，进而产生代入感。“这对演员要求极高，要让每个角色都鲜活且特点鲜明。”

在改编之后，黄亦玫的个性比起原著强烈了不少。汪俊坦言，刚开始看到剧本时，也会担心这个人物可能将来有争议。比方她为了混进宴会，乔装打扮去跟饭店的工作人员说自家公司办活动需要场地。“这个我们在创作过程中也有过讨论，会不会有道德上的风险。”汪俊说道，“但后来我们还是达成共识，黄亦玫这个人物就是不完美的，而且她当时才22岁刚毕业，急于在工作上有所成绩，就有点剑走偏锋。”

又比如后来有一场黄亦玫送老板去医院的戏。剧本里写的是“我有本儿，但没怎么开过”。当时，汪俊注意到这个细节，觉得可能“有点过”：“没怎么开过车，还要大晚上开车带人去医院？我觉得需不需要改下？”可思来想去，汪俊还是觉得李潇的写法更极致，“显得这女孩胆子更大，更有担当。”

一个女人的爱情史诗

该剧从2001年一直书写到2020年，黄亦玫的爱情故事经历了庄国栋、方协文、傅家明、何西等男性，“以二十年跨度，写一个女人的当代爱情史诗。”汪俊这样定义。

在近些年的国产剧中，女主被多位男性爱慕是多见的，但女主与多位男性产生感情同行一程又分开，这样的故事却是少见的，《玫瑰的故事》无疑在主人公的情感线上做出了微创新，但在汪俊看来，却不算什么。“一个女生一生，有几段感情，这有什么特别的呢？”他表示，“这个戏，可能就是一个女人的爱情史诗吧。”

像黄亦玫与方协文（林更新 饰）的爱情故事，在汪俊看来，每个人都有人生的高潮和低谷，“遇上方协文，正是黄亦玫的感情低谷时。”彼时，她刚跟庄国栋（彭冠英 饰）分手，为了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抹去，“她用大量时间学习、打工，来填满自己麻痹自己，缓解这种失恋的痛苦。这时方协文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有一个肩膀，她最累的时候可以靠一靠。她跟方协文是个渐进的情感过程，不是那种一开始就很热烈的情感。”汪俊谈到。

而黄亦玫跟庄国栋的初恋，则是“最浓烈最炽热”的一段。汪俊谈到剧中那场黄亦玫伤心愤怒下“拆家”的戏：她将一瓶红酒砸到墙上，后来二人和好了，她又在酒渍的基础上画上了朵勃艮第色的花。这段爱情极致而张扬，是独属于初恋的炽烈。

汪俊在拍摄这段情感时，还进行了男女叙事视角的切换，展现了一段爱情初始时，双方的试探拉扯和患得患失。一开始，从黄亦玫的视角看，庄国栋是克制冷静的。可后来叙事转到庄国栋视角时，“我们会发现，原来庄国栋对黄亦玫是一见钟情，当她出现在那个宴会上时，他目光就从此锁定了她。”

这种“罗生门”般的叙事，还用在了故事开端，周士辉（吴彼 饰）对黄亦玫的追求中。在周士辉的视角里，黄亦玫对他是有情感反馈的，“但其实，是周士辉在这个关系里带入了自己的个人感受和想象，所以他的讲述，和黄亦玫的讲述完全不一样。”

这一叙事手法，在真相揭开时，引起不少观众的讨论和共鸣。两性关系中，即使女性拒绝的态度再明确，她被误解，被“造黄谣”“泼脏水”，依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作为一位美丽的女性，黄亦玫难以避免地要面对某种恶意，但在《玫瑰的故事》中，能看到她自信强大的还击。

黄亦玫始终不变

黄亦玫这个人物的成立，离不开刘亦菲的演绎。往往，诠释一个“以美著称”的角色，女演员难以避免被观众多方面审视和评估。但刘亦菲出演这样一个角色，收获的却多是观众的喜爱和认同。

汪俊表示，因为剧本已经给出了很完整的人物框架，和刘亦菲在拍摄中，更多是就表演的分寸、细节问题进行探讨和取舍。比如黄振华（佟大为 饰）给黄亦玫出主意，如何吸引自己喜欢的男生时，汪俊在片场跟刘亦菲笑言：“再自信点，就是那种‘公主驾到’的感觉。”汪俊看来，玫瑰的故事没有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的强情节，一切故事和情感的推进全靠演员的细节表演，比如有时候“又要有按捺不住的初恋的心动，又要有一些自信的小心机，分寸要拿捏”。

剧中，除了爱情故事，黄亦玫和哥哥黄振华的亲情，也被书写得颇为动人，从戏份来看，佟大为饰演的哥哥的占比，在以爱情为主题的电视剧里，也是罕见的。“她身边的男人也许会来去，但哥哥永远会保护她，”汪俊说道，“小说里也写，哥哥比她大十几岁，亦父亦兄，对妹妹呵护有加。我们延续了小说的这个设定：哥哥是她的保护神。黄亦玫有她的爱情主线，但在我看来，黄亦玫最爱的是哥哥，黄振华也最爱妹妹，这种爱当然不是爱情，但这种亲情是非常动人的。”

被问到《玫瑰的故事》是否在呈现这一段段爱情的同时，借爱情呈现了黄亦玫自己的成长和变化时，汪俊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爱情没有改变黄亦玫。“人们也许通过爱情会有进步，会有成长。但我觉得这些在黄亦玫身上不明显，不重要，她始终没变。”

在与方协文的婚姻结束后，黄亦玫爱上了一位潦倒艺术家，汪俊笑说，“她在初恋中受过伤，后来又离了婚，可能有些人会觉得，你是不是应该现实一点，成熟一些了，不要再投入到另一段热烈的感情中。但什么是成熟，什么是成长，对爱情不再抱有希望和憧憬，是成熟吗？我觉得未必。”

黄亦玫对于情感，始终保持着二十岁时的纯粹简单，在汪俊看来，这正是这位女性最大的魅力，是她的特别之处，“无论什么年纪，她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内心感受，而不是这个人有没有钱，做什么工作。我喜欢这个人，在一起就够了。”

“她永远不会因为经历了生活的磨难，而对爱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