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女儿在他工厂里翻出几个纸箱直接红了眼眶……“爸爸,希望我是你诗集中最好的一篇”

近日,中国诗歌网转发了杭州桐庐叶梦雨写的《给我写诗的父亲走了》读者来信。
信中说,今年元旦,父亲去世后,叶梦雨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父亲多年来写给自己的诗,还有父亲近40年前写给《诗刊》编辑部的一封信以及父亲订阅了40多年的《诗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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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雨在信中写道——
在爸爸厂房深处,找到爸爸为我写的散文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些泛黄旧稿纸。
在爸爸笔下,我是听话又努力的小姑娘。
或许我也曾在爸爸的艰难时刻,
给过他一些快乐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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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厂房里有无数个纸箱
搬了三次厂房,都原封不动地保存着
爸爸以前不让任何人动
这个冬天,我像开盲盒一样一一打开它们
陆续发掘出爸爸的书刊、日记、诗稿、随感
还有我从小到大的东西…
这些东西爸爸是什么时候拿到厂里
并且保存了这么多年呢?
——叶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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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柿互动联系到了叶梦雨(小时候曾用名“叶容”),她爸爸叫叶小平,在桐庐开了一辈子的手工艺品厂。
叶梦雨说,自己34岁,爸爸走的时候才66岁,这么年轻走了,真的很心疼,特别是走后清理他厂里仓库时,发现的许多的纸箱,里面都是爸爸一个字一个字记录了她从出生前到去年的所有记忆。
这些记忆包括诗歌、随笔、纸条、日记或笔记,还有很多爸爸给厂里记录的生产资料,倾注了父亲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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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后,爸爸寄给我的日记本,鼓励我写日记。这是扉页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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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读到觉得对我有用的文章,会复印好寄来给我
叶梦雨在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国际关系专业硕士毕业,之后回国在北京一家金融机构工作,至今工作有10年。
她说,这些诗歌和手稿,是父亲走了之后清理仓库时发现的,没想到这些年父亲一直在记录自己生活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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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留学时,爸爸寄给我包裹里面的手写信。这是爸爸留的复印件。
小时候,叶梦雨只知道爸爸喜欢写诗,给自己读诗,也知道他喜欢读书,写写文字,但是这些诗稿、笔记等都是第一次看到,是在他去世之后才知道。
她说,爸爸生前是办手工艺品(毛绒玩具)厂的,开了40年了,中间也搬过好几次,每次搬都会把这些纸箱,原封不动地搬到新的场地。
今年爸爸去世之后,厂租我们就没有继续续了,在清仓时,发现纸箱中有爸爸从1970年代起收藏的书、杂志、报纸,还有很多日记本和稿纸,以及我从小送爸爸的图画、留言条、小学发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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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经常写勉励我的卡片,放在我的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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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爸爸的诗中,很多都是关于我的,笔记、日记也有很多关于我的,对我来说一下太震撼,突然有一个人的日记里,每天都写关于自己,但自己却不知道,等到发现时,对方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机会跟他去聊了,所以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很伤心。
”于是我也开了个人账号,分享了爸爸的诗歌、手稿、日记、笔记、随感和我的感想,我朋友看到也很感动,于是推荐给了中国诗歌网,于是就被转载了。
叶梦雨的个人账号叫“坚固的石桥”,“一下看到爸爸这么多关于我的文字,对我来说是一种震撼。太多遗憾了,写下来对我来说是一种治愈。”
这个是爸爸和她最后分享的一首诗的文字,这首诗是土耳其诗人写的诗歌《火车》,余光中先生翻译过这首诗,诗歌中写道,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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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写的代自传《永不褪色的记忆》文稿,我也是今年才第一次读。
上世纪八十年代,叶梦雨的爸爸考进了桐庐当地的国营工艺美术厂,也是做工艺美术品,他后来当上了厂长,之后国企改制,他就自己创业,办了自己的毛绒玩具厂,一直办到去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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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手机里的照片,每次就是厂里简陋的桌子上,一碗面,一张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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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诗《我有个六平方的天地》,当时工厂宿舍很小,但爸爸在繁重工作之余,晚上在宿舍自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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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非常勤奋,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起来,去厂里做事。爸爸总觉时间不够,想做的事情太多。
三年前,叶梦雨爸爸胃出血,进医院将整个胃都切除,身体就不是很好,很多人劝他不要办厂了,但是他对这个厂很有感情,直到去年10月底发现了胰腺癌,前一个月他还在厂里赶货,时间很紧张,好几个晚上就睡在厂里,就一张折叠床,之后身体越来越差。
“发现胰腺癌之后,我们也知道这个病很难治,在杭州也治了两个月,爸爸生病期间也一直陪着他。
“一直以来,他给我的感觉都是很乐观的,他一直跟我们说,回家不要唉声叹气,之前他办厂,经常跟生意人打交道,也有很多委屈和不容易,他都写在日记里,但我们很多都不知道……
“他的工作日记里,有很多应付款的账目上,别人收多少就是多少,很快就付给别人,他在日记里的应收款上写着,对方电话在通话中,他就写着讨不回来了……
“爸爸每天看报纸,很关心国家大事,但他平时打交道的多半是生意人,所以他跟他聊得来的人很少,他在日记里经常写,某个群里分享了一个诗歌,但是没有人回应……
“我和他通话中,他经常将国家大事,我总觉得他不关心我,但他日记里,妈妈关于转述我的所有事情,他全部都写进了日记里。
"他写的关于我的事,从我出生前一直写到我目前看到的是2022年。
"他的这些诗稿,发现的比较晚,当时清仓时都已经卖给了回收站,我从北京来回飞了四五趟,专门去回收站找这些手稿,但可能有些已经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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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对写作的态度。两张随感卡片。
“爸爸的这些字很漂亮,都是自己平时练出来的,他在纸条里写,通过练字可以成为沉得住气的人,他经常练毛笔字,其实他小时候字没这么好看,他只上到了小学五年级。
“他写字很认真,他日记里说,字写工整,也是一种快乐。他做事情也特别仔细,他每年至少写一本日记,其实他的生产资料比他的笔记、日记、诗歌或者生活文字稿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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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厂附近有一只流浪小猫,爸爸每天用罐头喂她,日记里固定写“小猫”的情况,后来小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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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个追求真善美的人,同情弱者,帮助了很多人。
“他对人也是全心全意。厂房附近村里的贫苦老人,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每人给一百块,有认识的人女儿结婚,他都会送毛绒玩具做伴手礼,送煤气的师傅家里孩子高考,他专门到师傅家里送去水果红包,勉励他好好学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有时对方也难免理解他的好意,所以他在日记里写着,我以溪流般的心情去寻找友谊,但溪流却总是碰到礁石,他其实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开解自己。
"爸爸生活的那个年代,喜欢诗歌的人很多,但坚持这么多年的很少,诗歌对我爸爸而言非常重要,他订《诗刊》、《世界文学》订阅了四十年,他一辈子都在坚持,他总说他在10多岁就辍学时,是看着“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挺过来的,后来他就开始干农活,但同时晚上自学,后来又考进国企。
“他只读了五年级,但他观察的很仔细,他的文字里有他自己的色彩,而这些都是这么多年经常看诗积累下来的,他的世界观、人生观跟诗歌的真善美很有关系。
"从小我就知道爸爸很辛苦,虽然他做生意,但他同时又多愁善感,很同情弱者,但他的很多内心世界我也是从现在他留下的这些手稿里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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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最喜欢的书抄之一,从小经常跟我念起。现在我复印出来贴在我的办公桌上。
"现在,我也带着爸爸的日记本在身边。
"他说,写作是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时间不能留存,思想转瞬即逝,但是文字却可以见证,若干年后看到就恍如昨日,所以在我小学一年级,他就要求我写日记,他总说,国家和民族的历史,都是一个个人的历史组成的,他说写日记就是个人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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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为我写的高考日记的一页,2006年-2007年。
"我爸爸专门为我高考备考前写了日记,这也是我他走后翻纸箱里看到他的文字才知道的,他觉得高考这段历程对孩子来说很难忘、很珍贵,我自己又没时间写,他就自己默默写了下来,每天我饮食如何、作息、情绪、学习状况、我说了什么,他怎么跟我谈的等都非常详细。
"比如说,有一次晚自习回家在楼梯上,他就写着,梦雨叫妈妈,妈妈叫梦雨的声音中,梦雨回到了家里,这些很小的细节,爸爸都在观察、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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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送给爸爸的图画、留言条、发的短信都写下来,还有我爸爸妈妈一起出玩捡到石头他也保留着。
"这次在清理他的这些东西时,我还看到了一个航空毯,上面写着2018年,这我才想起来,当时是我带着爸爸去美国,那时我现在的老公在读博士,回到北京时他特意找到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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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经常做剪报,认为对我有益的,会跟我分享,高考前剪了很多都市快报的内容(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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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这些文字就好像特意想留住时间一样,情感很细腻,细腻到很让人心疼的。爸爸走后,大家都在厂房二楼清理仓库时,而我却拼命地在找他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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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雨说,以前清明回罗溪扫墓都是爸爸带我去的,现在我才知道爸爸是如何思念奶奶,而我现在又一样地思念爸爸,我才理解了爸爸在罗溪故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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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一页随感上这样写着,所有日子都会如约而来,只是母亲不再来。是啊,清明、端午、中秋、春节……
"爸爸是最小的儿子,爷爷奶奶去世已经20多年了。我对爷爷奶奶的印象,只剩一个画面,一个念想。
"但现在,我看到了爸爸留存的奶奶写的信,我才想起原来奶奶也那么爱我。虽然我的记忆模糊,但奶奶的字迹那么真切,谢谢爸爸让我看到奶奶的信,让我感受到那时奶奶那么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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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虽然是最小的儿子,却总是为家里排忧解难的。
"爸爸说过,奶奶说他是“敲破木鱼修来的”,那么骄傲。在迎宾路旧家中,我们找到了爸爸的一张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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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假期回家时,爸爸总是带我回罗溪爷爷奶奶故居。在这里,爸爸会除草、修漏、打扫、奉上供品,在房间里走走看看,翻阅书架上他早年的劳动绘画日记,也会给我展示。
"但我那时并不懂其中的意义,只知道爸爸喜欢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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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农活绘画日记《雪中砍柴,荷花坪山顶上》,创作于1970年左右
 爸爸经常来故居,日历上是爸爸每次来时画的圈。2022年的日历。2022年9月通宵赶货,2022年10月因乏力入院治疗。
叶梦雨说,以前来老家祭拜爷爷奶奶时,爸爸会让我写一张纸条,放在书桌抽屉里。爸爸不在了,我们第一次发现抽屉里竟是厚厚一叠纸条,原来每次爸爸来都写一张的。
读这一抽屉的纸条和落款日期,我才知道爸爸曾经那么频繁地来到这里,清晨、傍晚、深夜……有时待上一整天。
那些年,爸爸就一个人就在老家,想念爷爷奶奶,想念在这里度过的童年(苦难或快乐),在桌前书写下这些思绪万千的纸条——我能想象那身影,可那时我又在做什么呢?
今年元旦,爸爸永久地回到了那里。
橙柿互动记者 董吕平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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