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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坂本龙一:在满月下的河流继续流淌

Life and Arts集锦视觉与旅行媒体Life and Arts集锦官方澎湃号
2023-04-02 21:06
上海

编者按:

据雅虎新闻网等多家外媒4月2日消息,日本作曲家坂本龙一去世,终年71岁。他曾为众多知名电影配乐,1988 年,凭借《末代皇帝》成为第一个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的日本人。

2014年,坂本龙一罹患咽喉癌,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他顽强地和病魔抗争,逐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是2021年,他又二度罹病,被确诊为直肠癌。

在他的最后一张专辑中,这位艺术家用12次音乐记录表达生命终章将至时,向感知原点的生命探索。

2023年1月17日凌晨12点/0点12分,坂本龙一发行了自己的最后一张专辑《12》,作为癌症复发以来的12次音乐记录。而在去年12月11日,坂本龙一在网络上举办了他人生最后一场演奏会,演奏了自己一生中所创作的有重要意义的钢琴曲。这真是一种别样的描述,从11到12像是在前进,然而“最后”似乎又不是向前流逝着的生命的终点。

《12》专辑封面,由李禹焕设计。

《12》中的每首曲子以日期作名,流逝的时间在这里只有标定的意义,仅此而已。所有曲目都没有节奏、没有旋律,我们无法记住任何音,也不知起始。特别选择的12是一个周期性的数字,作为每一地球上自然年的月份,既是终点,也是起点,周而复始,表达的是坂本龙一对生命轮回的信念。生命从细胞生长而来,而终将在细胞的衰老和相互吞噬中回归寂静。唯一特别的是20220302,这天出现了两次,坂本龙一除了记录到来的声音,还给自己跳了一支短小的萨拉班德舞,是的,他也在向巴赫致敬。

艺术大师李禹焕设计的封面,如同孩童的简笔画,让人想到舒曼《童年情景》中《梦幻曲》的最后,当曾经出现过的所有和声在一个和弦中释放,一切皆已释然,如来如去,原点和终点归一。

李禹焕是韩国极简主义画家和雕塑家,“物派”运动中的代表,其作品被各大美术馆收藏,包括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伦敦泰特美术馆等。

李禹焕 《始于线》(From Line,1978) Tate,London,UK

从青年时期开始,坂本龙一就从未停止过关注和思考困难问题——

什么是感知的起源?

图像是在头脑里还是由身体感受到的,它和语言、声音有什么关系?声音的位置在何处?

音乐的最小单位是什么?

感知,是否一定要通过线性的时间才能形成?音乐,是否也一定要借助线性的时间才能成型?

我们的一些思想和感知是超越线性时间形式、一瞬间整体存在的,但我们的表达——无论语言、音乐、电影、戏剧——却总在线性的时间中。如何才能彻底拆解这不自由的时间轴,表达非线性但真实的感知?

可感知的和不可感知的边界在哪里?

如果探索是向原先不可感知的东西的一种流动过程,我们借助何者才能打破这似乎难以跨越的可感与不可感的边界,看见那些(对人的视觉来说)不可见,听见那些(对人的听觉来说)不可听的东西?

那里,才是感知的原点吧?

早在1982年,这些问题就出现在坂本龙一与哲学家大森庄藏的对话集《观音、听时:哲学讲义》中,四十年后,他再次将这本书的书名选作自己大型视觉艺术回顾展的标题。

《观音、听时:哲学讲义》

“坂本龙一:观音·听时”展览海报。

坂本龙一自幼学习古典钢琴,他说自己习惯用钢琴进行思考。纵观他的生命时间,以钢琴为主体创作的艺术作品,似乎都可以看作他生命的重要路标。

1984年,在解散那支风靡全球代表亚洲黄种人声音的前卫电子乐团YMO(黄色魔术交响乐团)解散之后几个月,坂本龙一就与影像艺术之父白南准(Nam June Paik)合作了《全明星录像》(All Stars Video,1984)。那部影像作品开始就是一架钢琴,作为一项活动(activity)的钢琴:它被锐器一点一点砸碎,这无疑是在向激浪派的奠基人物之一菲利普·科纳(Philip Corner)的《钢琴活动》(Piano Activity)(1962)致敬;接着是正在弹钢琴的坂本龙一肖像的各种复本,配有坂本龙一自己当年音乐专辑《音乐图鉴》中的“复制”(Replica)作为背景音乐。

《全明星录像》

这一影像作品以及作为活动的钢琴的开场,标志着坂本龙一希望告别电子音乐时期,同时正接受新浪潮、物派、极简艺术等艺术家的影响。

艺术家Carsten Nicola《imoiré glass》,2010,其作品拥有简约和纯粹的艺术风格。这位艺术家以本名发表视觉艺术作品,以Alva Noto之名发表音乐作品,也包括其和坂本龙一的合作计划。两人在2018年电影《荒野猎人》配乐中也延续了合作。

坂本龙一曾说,自己就如同20世纪音乐的过滤器,从古典音乐出发,陆续接受了无调性音乐、十二音技法、电子音乐、序列音乐、极简音乐,探索现代音乐和感知上新的可能。在我们的耳朵能够欣赏某种音乐时,习惯、规则和理论的束缚也就同步开始了,当我们淡忘贝多芬本人的实验性,古典音乐就失去了自由;当我们深谙十二音技法,无调性音乐也就走到了尽头,电子音乐、极简音乐也是如此。二十世纪现代音乐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吗?

砸碎钢琴的活动作为一种不断突破态度的象征。之后该如何走呢?或许,只能像新浪潮电影的蒙太奇那样,先记录下一些不那么整齐的音乐灵感。

1996年—1997年,坂本龙一与岩井俊雄(Toshio Iwai)陆续合作了“钢琴:意象之媒介”的装置作品和《乐游于象,象游于乐》的现场表演,核心是借助“音—象”同步转换技术,实现对声音与图像实时交互的直观展现。

1997年,坂本龙一在《乐游于象,象游于乐》(Music Plays Images x Images Play Music)表演The Last Emperor。

感知中声音与图像的问题一直伴随着坂本龙一。

中学时代他曾对德彪西着迷,认为德彪西就是另一个自己。可以想见他在演奏德彪西的钢琴作品《意象集》(Images)时,一定被图像伴随音乐同步涌现的感知体验所震撼。

后来在与大森装藏的对话中,他们也谈论了感知的起源与物理的边界,尤其是经由身体参与创作的声音和音乐,究竟在头脑中还是在外在对象上的问题。坂本龙一说,他认为答案是后者,但由于创作的音乐对象还没有被演绎出来,创作的诗歌还没有被记录下来,这种头脑之外的表象或许可以称为一种图像或者形象。这种图像对声音的呈现就似乎是一种伴随感知的、将未来呈现于当下的能力,相对于那些再现过去的图像,这种声画同步的图像是对将要存在的音乐的提前表象。

岩井俊雄的“意象钢琴”,无疑给了坂本龙一将那种自己一直感到震撼和着迷的、并非完全存在于头脑中的“音—象”感知得以可视化呈现的可能。

2017年,坂本龙一发行了两张音乐专辑《异步》(async)和《你的时间(IS YOUR TIME)》,距离上次发行专辑的间隔时间长达八年,这对于一直高产的坂本龙一来说极不寻常——原因正如大家所知,2014年他被诊断出喉癌。

木木美术馆“观音·听时”展览现场,《你的时间》,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2017

很少有人提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即《异步》是以不同形式发布的:

1)首先是音乐专辑,2017年4月发布,包含了14首音乐。

《异步》专辑封面

2)次月,《异步》同名装置展在东京展出,其中包括他与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合作的影像作品《异步·第一束光》(async-first light),与高谷史郎合作的《异步·沉溺》(async-drowning),以及与卅克柏岚(Zakkubalan)合作的《异步·空间》(async-volumn),

木木美术馆“观音·听时”展览现场,《异步·沉溺》及《异步·空间》装置作品。

3)紧接着同月,坂本龙一在纽约公园大道军械库现场表演,并以《坂本龙一:纽约演出:异步》(Ryuichi Sakamoto: PERFORMANCE IN NY: async)电影形式正式发行。

《坂本龙一:纽约演出:异步》

这些不同的呈现方式正匹配于坂本龙一这一时期对生命感悟的表达:

音乐专辑 - 是一种依赖线性时间中的呈现;

音乐装置 - 是时间—空间的呈现;

音乐表演 - 是以身体为媒介的时间—空间呈现。

坂本龙一曾说,想法都是一瞬间里整体存在的,只是我们的表达却不得不借助时间轴。

或许正是为了拆解这一时间轴,他才选择了尽可能多的视角去呈现,以多视角仿效全息的(holographic)自然,去表达他在八年中新的生命感悟,接近如宇宙诞生般一瞬而来的原初体验或顿悟。而这一感悟的核心,就是拆解同步,拥抱异步和偶然。

2018年,《纽约时报》拍摄的坂本龙一。©Nathan Bajar

新的体验是随癌症及其治疗的整个过程而来的。

喉癌让坂本龙一再次以别样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最为熟悉的钢琴。在史蒂芬·斯奇博(Stephen Nomura Schible)跟踪拍摄的《坂本龙一:终章》(2017)纪录片里,他提到那段暂停所有工作进行治疗的日子,自己时常会想起一架几年前见过的一架报废了的“海啸钢琴”。

纪录片《坂本龙一:终章》中的场景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发生地震和海啸之后,坂本龙一迅速赶往当地,帮助中小学校修理乐器。乐器在坂本龙一眼里,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而修理乐器和演奏音乐,也就是他修补和安慰人们受伤身心的方式。在一所中学的礼堂里,他第一次看到这架海啸钢琴。现场试着弹奏了一些音,还能发声,这让他发出了“真是坚强啊”的感慨,但还是心痛不已,因为这看上去是一架已经死掉的钢琴的尸体,无法再修复了——“逝去了,溺水而亡”。

但生病后,坂本龙一却一再想起这架曾经被他下了死亡诊断书的钢琴。

回顾钢琴的发展历史,这是一种工业革命后,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才能够制作的乐器。人们将存在于自然中的物质,长期固定变形,转化为乐器,的确是人类自我的巨大实现。但从钢琴的视角、钢琴的一生,“你的时间”来看,又是怎样的的呢?海啸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否也会是这样一种时刻,她自身中的自然物终于有了回到原初状态的机会?

纪录片《坂本龙一:终章》中的场景

此时的坂本龙一,一定再次想起过菲利普·科纳的《钢琴活动》,想起过自己曾经和白南准一起制作过的影响中砸毁钢琴的片段。如果费力砸碎是一种突破限制的自由表达,难道拥抱自然无意中摧毁/塑造的声音,不更是一种对积极自由的拥抱吗?

音律如果不以人耳舒服为准,而是将海水的浸泡、干湿的变化、发胀和收缩过程都看作自然的调律,那么这样的音色,也是一种和谐。

或许,这架钢琴并没有真的逝去,而只是身患重病。坂本龙一开始重新聆听当时的拾音:是动人的音色!在坂本龙一年轻时与大森庄藏对话中,他就曾表达过:音色,是他所认为的音乐的最小单位(而非旋律、和声、节奏)。

“音色,是音乐的最小单位。”——引自《skmt:坂本龙一是谁》,坂本龙一、后藤繁雄著,许建明译,重庆大学出版社

坂本龙一说,癌症经历重新磨练了他的耳朵,去聆听日常声音之美,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工的。化疗期间,坂本龙一将海啸钢琴音色融入了电影《荒野猎人》(The Revenant)的配乐(2015),他去南极的冰窟窿里“钓”声音,表达自己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人终究无法与自然抗争,而只有与之共生。

之后,他又用这些特别的音色制作了《异步》专辑中的ZURE(2017)。“ZURE”(ずれ),在日语中是“错开”的意思:疾病无非是健康的错开(ずれ)与异步(async),同样是自然的一部分;而疾病与健康的界限,也是流动的。

与此同时,他开始制作对于他人生有着转折意义的装置作品《你的时间》。海啸钢琴的88个琴键被逐一拆下修复,但音不必再次调回人耳舒服的频率,只需要恢复最基础的功能;键盘下面的击槌毡被海水泡胀卡住了,但并不换掉它,只是修复到能挂住的程度;海啸侵蚀的痕迹,包括金属部件的生锈部分,全都被保存下来。这也就是那特别的经过“大自然调律”的音色。

如何演奏呢?他们为它定制了一个自动演奏机器(Vorsetzer),连接到电脑,铁棒会根据设定掉下来击打键盘。坂本龙一用全世界发生的地震数据压缩编程来决定铁棒掉下来的速率,这便是那听上去混沌不清的节奏的来源。地震的数据每天更新,海啸钢琴演奏的音乐也就实时不同。

木木美术馆“观音·听时”展览现场,《你的时间》细节。

如果我们记得前一个路标,那种实时同步的作为意象/图像媒介的钢琴,就会知道这一次的“音—象”装置多么貌合神离。坂本龙一曾经认为,声音和图像之间的相互转换是同步的,他和擅长声音和图像实时转换的高谷史郎的合作,正是用科技完成这种同步实现。但生病后的坂本龙一,通过自己的身体节奏和韵律的改变和调整,领悟到真实的自然中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这样的同步。

那么,自己曾经通过科技从声音和图像同步中获得的审美快乐,是否就只是符合从人类自己感知的游戏?自然是错开的、异步的,但却并不缺乏好的声音。是我们需要契机去理解,需要时间去适应最为自然的声音,而不是在通过技术达到的人类中心主义所欣赏的声音和图像的转换游戏中,自我陶醉。

娱乐,并非艺术所追求的目的,真实才是。人类需要不断突破自己悦耳与不悦耳的边界,去聆听和理解那些找不到任何逻辑(调性、反调性、重复、类比,无论任何方式)的、纯粹偶然的声音。只有在这样的超越自我的、对自然的敬畏下,声音和图像的同步才可能具有真正建构性的意义,即帮助我们聆听和看见真实存在的掺杂异步的音与象——那些限于我们构造,无法通过我们感官直接获知的音—象感知。

木木美术馆“观音·听时”展览现场。《“生命-井”装置》(北京版本)(2013/2021)

木木美术馆“观音·听时”展览现场。《生命-流动,不可见,不可闻……》(2007/2021)

所有思索过的主题,都在这架经历过海啸的生态钢琴作品上重现,但以新的视角,一种来自物,来自凝结在物上的自然的视角:“你的时间”。

走廊深处海啸钢琴的声音,是全球地震数据转化而来的自动演奏,是地球的脉搏。在我们将自己置换到其他时间时,我们便逃脱了人类感官所受限于的线性时间,听到了那通过人类听觉无法听到的自然的声音。当灾难来临,如果我们仍然只能听见从自己时间出发听到的音乐,那这样的音乐也就不再意味着自由,而成为了一种遮蔽。灾难,可能是自然的海啸或地震,也可能是个人的重大疾病。对于海啸钢琴的艺术救赎,也是坂本龙一对自己生病身体的自我救赎。

正如尼采所说,“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坂本龙一从年轻时候开始的向着原初感知的追求和探索,在他经历了喉癌诊断和治疗后,与对生命的领悟完全融为一体,达至以音悟道。

直至2022年7月他在日本《新潮》杂志上开启连载系列《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我们才知道坂本龙一癌症复发的严重程度。自2020年末癌症复发以来,他先后经历了6次手术,包括大肠、肝脏、两肺,此后身体已经再也无法通过手术的方式切除病灶,只能依靠药物进行全身治疗。往后的日子,是真正的与癌共生,同时也是与癌共死了。

《新潮》杂志2022年7月号

我了解癌症手术和化疗的痛苦,因而好奇:是什么支撑坂本龙一在一年半内做出接受6次手术的决定,并决定在剩下的日子继续依靠药物进行全身治疗?

后来从坂本龙一多次使用的阿尔谢尼·塔科夫斯基的一首诗中找到了线索:“一面从我们自身而来,另一面从世界而来。”(To one side from ourselves, to one side from the world.)以音悟道,是超出我们自身获得世界和自然的视角的一种智慧,但在超越后仍然接受和承受人类视角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与痛苦,则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生命的长短,多短是短,多长算长?如果真正拆解了人类感官所依赖的线性时间,尊重人择之外的自然之道,那就应该交给生命自身来决定。为何要去阻碍身体所有的生命意志,因为它已经经历灾难,还是因为我们内心畏惧痛苦,畏惧徒劳?然而人类的命运,就是像西西弗斯那般充满激情地去开辟道路,接受徒劳。

坂本龙一决定,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疾病向健康界限的流动,感受死向生的流动,并坚持用艺术作品将这些感受向我们传递出来。

“To one side from ourselves, to one side from the world.”这原本是阿尔谢尼·塔科夫斯基(导演塔科夫斯基的父亲)的一首诗《此为我曾梦,此为我所梦》(And this I dreamt, and this I dream),坂本龙一将这首诗完整地用作自己《异步》音乐专辑中的《生命,生命》(LIFE,LIFE),之后也是他与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合作的影像作品《异步·第一束光》中地重要部分。视频为《异步·第一束光》片段。

2021年6月,坂本龙一在荷兰艺术节上上演了自己癌症复发后的最近的新作:《时间》(Time),一出结合了音乐、装置和表演的综合视觉作品,或者说,一出戏剧,一出梦幻能剧。从作品《你的时间》到《时间》,从同步的到异步性的音乐,再到对时间本身的思考,很明显坂本龙一在延续着自己《异步》时期的思考。

在这出梦幻能剧中,有一个个关于梦的故事。有夏目漱石作品里的梦,一个女人承诺会在100年之后回来,她变成了一朵从自己的坟墓上开出的花。有能剧《邯郸》(Kantan)里的梦,一个正在寻找觉悟的男人打了个5分钟的盹儿,梦里却过了50年。还有《庄子》中的梦,我们分不清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2021年,坂本龙一的作品《时间》是一场关于梦的能剧。©Sanne Pepper 宫田麻由美带着笙在舞台上来回穿梭,她代表了自然。

2021年,坂本龙一的作品《时间》是一场关于梦的能剧。©Sanne Pepper 舞蹈家兼演员田中泯是人类虚弱的幻象,在水面上艰难地建造一条道路。

坂本龙一说,他想表达的是,时间并不存在。没有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缓缓流逝,当我们拆解掉这一束缚,才能够去经历每一段真实的时间,我的时间,你的时间,女人和花的时间,打盹男人梦里梦外的时间,蝴蝶和庄周的时间。纵然每个视角下对时间的感知不同,这个视角下的5分钟或许是那个视角下的50年,时间本身并不存在,但每个视角下对它的感知却都同样真实。

此后,坂本龙一开始录制自己最后的演奏会,并于2022年12月在网络播放,他选取了一生中对自己有最重要意义的创作作品进行演奏,带着新的生命感悟重新走过自己的一生。

2022年12月11日,坂本龙一的独奏会以线上形式发布。

此后,坂本龙一开始录制自己最后的演奏会,并于2022年12月在网络播放,他选取了一生中对自己有最重要意义的创作作品进行演奏,带着新的生命感悟重新走过自己的一生。

在71岁这一天,他发行了自己的最后一张专辑《12》,带着生的眷恋,也是对死的迎接,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心与我们一起观看: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时间?什么是自然?整张专辑都没有做任何降噪处理,有些时候能够听到坂本龙一费力的呼吸。

曾经在一次采访中,后藤繁雄问年轻时候的坂本龙一:“所谓战场是什么?” 他回答:“是活着,此时、此刻。”(《skmt》)晚年的坂本龙一,应该会更加认同这个答案,但也更加坦然。选择了与癌共生的人,那在死着(dying)的此时、此刻,难道不也是与活着的(living)此时、此刻,重叠着吗?观看自己的身体所经历的解构,观看身体无限接近微生物、接近泥土,与它们回复到原初的共生。对人这种智慧生物而言,这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大的勇敢和最彻底的自由。

音乐(以及广泛的艺术)对人来说真正的意义,并不是审美和慰藉,而正是这样一种使人自由的能量。坂本龙一曾将这作为自传的标题《音楽は自由にする》(中文译为《音乐即自由》或《音乐使人自由》),最终也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活成了音乐的能量,这次他要突破的是生死边界。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坂本龙一似乎已经把自己完全腾空。他曾说乐器就像身体,而现在他把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声音的乐器。年轻时,坂本龙一把自己比喻为20世纪音乐的过滤器,把一切风格当作碎片吸收到自己体内,并有意识地让自己处于恍惚状态,去尝试导出并非依靠理论和技法储存下来的东西。而现在,以音悟道的他,如实观照的是自然、生命、时间,自然而然地将一切到来的触动、情绪、疼痛,都转换为音与乐,如实记录。

正像幽暗通道尽头的海啸钢琴作为声场的汇集那般,现在生命的暗日以及千疮百孔的身体,共同形成了坂本龙一这件生命装置的声场。他的身体和生命都变成了一件艺术作品,一出融合了音乐、装置和表演的戏剧。虽然从自然与道的视角,一次海啸和地震的时间,一场疫情的时间,一个人患癌的时间,都会变得不值一提,但所有视角中真实的感受与伤痛,却仍然值得记忆。

撰文

刘未沫

策划、监制

Max Li、吴亦飞

编辑

Anya

排版

Yiya

“观音·听时”展览图片来自木木美术馆

原标题:《在满月下的河流继续流淌:坂本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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