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北地胭脂

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哀悼日临时公共假期长周末，临时起意，拖家带狗北边住几天去。

1.1

上周推送不是叨咕了下我的刻板时间观嘛。要说两个人一起生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光我很多事要忍西柚，在我早晨不完成我的系统工程出不了门这事，他已经彻底缴枪不杀。出门前一天晚上问我，明天我们十一点出发，你墨迹得完吗？我痛快地说，相当没问题。对这位晚上八九点钟睡觉，四点起床的老家伙来说，中午十一点出发，基本就等于半夜出发。他有今天一步到位的觉悟，想想多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吧。以前他动辄说要七点出发，我说门儿也没有，要七点出发你自己出发。然后要求八点，九点，十点，步步退让，到现在直接堕落到十一点，我可以踏踏实实吃了早餐，做操锻炼，吸尘刷狗，回复邮件，甚至把网课朗读打卡都完成，无事一身轻地出发，实在是太巴适了。

选举年，沿途都是选举宣传牌。

我们每天去哪儿晃晃想都没想，每天吃啥都定好了，旅行其实就是奔吃饭去了。还没开出一小时，就展开第一场cafe。出门后就轮到西柚磨蹭，我忍。三小时的车程一会儿一停，要放Tara下来活动活动，人又是左咖啡又咖啡，扭哒了四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Kerikeri。

1.2

Kerikeri是西柚二十多年前移民纽村的第一站，对他来说，随便哪里都是怀旧胜地。路上一栋房子，他说这是我们上次在德国碰到的Ken的妈妈的房子，老太太去年过世，不知道房子卖没卖。我随便问了句，你怎么认识Ken的。没想到这个线头揪出西柚和前任的浪漫史，Ken是西柚前任A德国亲戚的朋友，Ken的妈妈家是他俩定终身之所。

25前年，西柚发现他当时的意大利女朋友索菲亚跟她的老板不清不楚，有点火人，打算一拍两散，散伙总归伤感，就跑新西兰旅行疗伤来了，第一站就奔了Bay of Island。有天在所住motel旁边的咖啡馆喝咖啡，坐他对面的A在埋头看一本德文书，完全没理人的意思，感觉特别stubborn（固执，难对付），后来A跟西柚说她对他的第一感觉也是stubborn。俩stubborn碰一起，可想而知多么火花四射。

洋人出门在外都喜欢搭话扯闲篇，西柚觉得两人同站台子坐着始终不说话不礼貌，就问了句，书好看吗？于是开始聊天，显然聊得不错，连晚饭也一起吃了。第二天西柚去Russel玩，晚上回到motel，前台说有人给他留了个条子，他打开一看是A留给她的，说昨天聊天很开心，很高兴相识，但是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展开新的关系，所以最好到此为止，她今天也不住在这间motel了，搬到朋友家去过圣诞（就是Ken的妈妈），后会无期。

后来知道，A被在汉堡同居的男朋友劈腿，跟他一样，也是到新西兰疗情伤的。西柚觉得俩人就一起喝了半场咖啡，一顿晚饭，咋就提到开展一段关系了呢（此处我存疑，觉得西柚一定省略了什么关键环节）。没太当回事继续一个人的旅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在北岛最北端的cape Reinga俩人又碰上了，实在是缘分不浅。那天是圣诞节前一天，于是A邀请西柚到Ken的妈妈家过平安夜，ken是A德国亲戚的朋友。至此两个失恋的家伙就沆瀣到了一起，用新的恋情替代疗伤。俩人把机票改到同天同班飞回欧洲，很快筹划一起移民新西兰。我听得很起劲，说后来呢，西柚说后来你都知道了，先是在Kerikeri盖了个房子，后来做地毯生意，觉得住在Kerikeri周周搭飞机或者开车折腾到Auckland谈生意不是个事，就搬到WW。搬到WW不久婚姻就出了问题。

从西柚偷工减料的故事里，还是能听出来这是一场恋情浪漫开端。我恶趣味地想，这么浪漫的爱情，最后也落到花十几万刀律师费撕得那么难看彼此恨入骨髓的分开，婚姻的确是那啥的坟墓。

再就是觉得人和人之间能够走多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出场顺序。我如果是先出场的A，照我当年得理不饶人的暴脾气，面对一个烦人精西柚，肯定比A坚持得更短，我也没耐心打官司，肯定突然撒手走人，啥也不要了，只要放我一条生路。然而我和西柚在人生的下半场遇到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时候，我已经修炼得完全不依赖别人，以不依赖甚至没要求的态度和西柚相处，只求简单陪伴，其他随便，无所求无欲乃刚，最多对他做人类特例样板近距离观察和吐槽，同时也不委屈自己，想吵就吵，想拉倒就拉倒，反倒让关系有了韧性，韧得跟我们小时候跳的猴皮筋似的，弹性十足，虽然一会半空一会拖地，总能回到水平线上。

1.3

没订到心心念念的Moon gate，住在以前住过的Keigold——在牛油果、橙子、柠檬果园里建的小木屋，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老被牛油果磕到头。有牛棵油果树被砍了，仍然自强不息地在树桩子上结了不少果子，地上捡了几粒柠檬回房间香着。虽然没moon gate异域风情腔调足，纯天然也还好，树上的橙花太香了，我把鼻子凑过去，狠狠地吸，好像能洗肺似的，可惜牛油果花一点也不好看也不香。

晚饭在几年前和Sirena来过的Kerikeri镇上的中东馆子耶路撒冷吃，带着Tara只能坐外面，菜式很好，尤其pita饼做得好，结果不用说就是撑半死。店名叫café Jerusalem，推荐哈。

2.1

今天一早起来，逛kerikeri周末market，买了几块手工皂和两个rimu手机架。Tara寸步难行地各种社交，因为这只小社交狂魔，狗狗家长之间不知道要多说多少话。

2.2

Russel是一个半岛，是新西兰第一个殖民地首都，始于十九世纪早期，是欧洲殖民者在纽村的最早永久定居点。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这次没搭汽车轮渡，从后面一条泥地山路上岛。西柚对dirty road有执念，就喜欢车上蹿下跳地颠，当成节目，颠得我都点晕车，Tara也被颠蔫了。

一上岛就西柚杠上了。颠了一路，车停好，赶紧把颠成瘫狗的Tara放下来，给点水喝，西柚这才发现忘了带狗的水和水盆，本来都准备好了，出门给落下了。一出状况就急赤白脸的西柚马上不行了，好像Tara立时三刻喝不上这口水，马上就挂的节奏。什么也不能干了，拐着急弯横冲直撞满镇找超市买水，买水盆。我也不追他，等他买回来，我已经带着Tara在一间咖啡馆门口给狗狗准备水碗前喝足了，西柚买回来的瓶装水，我打开咣咣喝了几口。

后来在海边咖啡，西柚这时候缓过来了，说抱歉啊，刚才grumpy（臭脾气）了，我是生自己的气，准备好的水和水盆都能忘了带。我光抱歉没用，你需要的是控制自己，出点小岔子，又不是天塌地陷的事，解决和弥补就是了，又不是荒岛生存，能为口水死了狗啊。老是为芝麻大的事，发西瓜那么大的火，没人受得了你。

西柚说，我是该控制自己，也得偶尔控制不住的时候。我说你就别客气了，你不是出了状况，偶尔失控，是必然失控，跟事情小小不顺利比起来，你才是那个灾难本身。西柚说那你的意思，我是一个特别容易愤怒的人喽，我不是。我说你是。两人我不是，你是地来回拉了半天锯。

西柚说你说话真是伤人。你想想你自己，有多少没理由发脾气的时候。我说第一，就算我有发脾气的时候，也不等于你动辄失控是对了。第二，我不可能没有理由发脾气，我如果整天没有理由发脾气那是精神病，咱俩就不用坐在这儿谈了，直接精神病医院。第三，你可以把我当成镜子，你臭脾气，我肯定也没好脸给你。你和颜悦色，我一定不会率先找事。这个规律承认不承认。

西柚说，你这些话几乎毁了这个假期和周末。我说你少放狠话，我毁不了你的假期周末和假期，能毁掉它们的只有你自己。而且就算被你指责毁了旅行，这些话也总得有人告诉你，让你知道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

一般吵架，都是西柚先高声，我就也搂不住对喷。今天咖啡馆座位比较密，我俩是低低声唇枪舌剑的。后来发现这是吵架的一个不错的境界，把双方音量框住，就是把局面控制在理性。同样的吵架内容，但是形式上有点理性探讨外包，继而形式可以大于内容，变成主旋律。总之余下的旅行，西柚都相当低调温和。是有多欠收拾。

2.3

当天回程路过Kerikeri机场，西柚又拐进去缅怀他。说20年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次从Kerikeri飞丹麦参加地毯博览会，那时候托运行李还是手写行李牌，结果人到了欧洲，他的托运行李去了美国。纽航保证五天内给送到丹麦，但他矫情说自己是去参加商务会谈，托运行李里的正装皮鞋都得紧急重买。直到纽航答应买单置装，给了他一大笔现金。真是佩服这个人，捡块陨石都能榨杯宇宙汁儿出来。拿着大把白得的现金买新衣服，太爽了有没有。而且箱子五天后就回来了，啥也没少。

2.4

离开机场，去艺术中心踩点。

每次来Kerikeri，西柚都要去镇艺术中心去瞄下他十七八年前供货的地毯还在不在，三年前来时候在，这次来也还在。

这个建筑是新西兰大设计师Martin Evans的作品，对地毯的要求也很登峰造极，两层楼的异形建筑，地毯有五六种颜色，沿着每种颜色，都通往相应颜色代表的功能区域，简直是地毯迷宫。是西柚职业生涯中做的难度最高的一单，也快把安装师傅给逼疯了，他说最后装好以后，发现一处颜色对不上，把施工方给绝望的，完全没信心重新来过，从欧洲进口了一罐特殊颜料，把对不上的那一小块给染成对的颜色，基本看不出来。

让我惊奇的点是，18年了地毯保养得还这么体面。

2.5

当晚晚餐在意大利馆子black olive吃的，我的海鲜烩饭很赞，饭一丢点，有滋有味，海鲜为主，青口大虾鱿鱼海鱼，好吃还不撑。西柚的披萨不行，主要披萨坯不行，跟面包似的，披萨坯是意大利披萨的风骨，这把吃货气的。

3.1

今天纽村进入夏令时，和国内时差5小时，我早晨起来居然没感觉少了一小时。主要是小木屋信号不好，煲剧太卡，睡得早早起就不费劲。

小小一个Kerikeri居然有两个周末market，今天去了另外一个，这个在镇中心规模小，是农产品为主的farmer market。

买了杯咖啡和可颂坐在market里看人。细看觉得纽村人还是挺会穿的，只要不是彻底放弃自我，随便一穿，细看就很有型。有个小姑娘看我拍她，走近跟我说悄悄话，你的手机真好！纽村的孩子都大方不扭捏，这是怎么炼成的。再就是纽村大人孩子都有一副铁脚板，好多人春夏秋冬不穿鞋，包扩Tara。

3.2

本来今天计划一早去90公里海滩，闹钟响了，忧虑星人冲进来说，你接着睡吧，计划改变。嘿，夕令朝改，没谁了。西柚睡醒一觉改主意，因为90公里海滩在潮涨潮落期间只有三小时安全通过时间，因为没算好时间很多车被困。西柚认为人倒没啥，但车里有狗，狗命大于天，万一出状况担心tara安危。

换了路线第一站whangaraoa，这里以水深著名，鲨鱼出没，还有吃人岛美誉。

码头有一个碑，简单写着1809年有一艘叫Boyd的大船烧毁沉没于此。上网查了查，惊人血腥啊。

Boyd是抵达whangaraoa的第二艘欧洲拉木材商船，第一艘带来了疾病，传染给土著毛利人，很多人病死。所以当Boyd到港的时候，毛利人非常畏惧，觉得这是被诅咒了的船。船上有当地一个酋长的儿子做厨师，年轻小伙子是从澳大利亚上船的，自己觉得自己是毛利高干，有点眼高手低不好好干活，被船长惩罚，不给吃喝之类的。当地毛利酋长一听这还得了，敢虐我们家公子，给我杀，冲上船先杀后吃，灭了多数船员，剩下几个躲在船桅杆上，第二天也被消灭掉，船上都是木材，毛利人一把大火烧了这个船。至此Boyd就沉睡在几百米深的海底一晃300多年了。

杀人岛今天看起来风平浪静，心无旁骛的样子，人吃人的峥嵘岁月藏在不远的过去。

3.3

第二站Whangaroa到Mangonui。Mangonui是一个深水避风港，最值得一来的是一间建在海水中的新西兰最好的鱼店之一，Mangonui fish shop，很多很多年了，世界各地人慕名而来，面朝大海米西鱼，推荐给鱼控朋友打卡哈。

鱼都是新鲜打上来的，因为天有点阴凉，我们带个狗狗只能坐在四面漏风的外围，所以没点鱼生，来了份国民吃食fish and chip，一杯热巧，鲜鲜美美，热量杠杠。

Mangonui沿海很多画廊、手造艺术小店，一般都是自己做的东西自己开店自己看店，看上只木头狗，老板说这小狗好养，不用喂不用遛，他说做了三天，卖300刀，太贵没收。

铁皮人是另外一间店老板娘的老公做的，店里好多铁艺都出自他手。其它还有做耳环的，画家的店。西柚说，在这Bay of Island能长期呆下来的，要么有钱人，要么不差钱玩艺术的，没啥别的工作机会，这些玩开店的老板应该是后者。

3.4

第三程西柚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攻略，说Karikari半岛超美，就一路开上去，结果发现那么回事，没开到底就掉头回来了，我估计再两个弯道就到半岛尽头，这要我怎么也得一条道走到黑，开到底看看，我就不信那么大一个半岛浪得虚名，风光肯定在尽头，摊上一个没远见的人，止步在最后一两个弯道，白白傻开一个多小时。

回程在cable bay玩了会，黄色礁石，碧蓝大海，色彩非常油画。

晚餐吃了碗泰国海鲜粉，就图热乎。

3.5

打道回府。本来想路过whangarei去奥地利大建筑师Hundertwasser的艺术中心看看，结果女王哀悼日不开门，没缘分。只能外围兜了圈。

吃了三天西餐，西柚比我还想念中餐，高低在orewa停车吃了顿。

后面的私货：

四天小行程结束。西柚意犹未尽，说三周后劳动节（纽村劳动节）长周末，再找地方出来！

我没出声，发现自己怎么越来越不享受在路上的感觉，住在外面任何地方，总有不洁感，就觉得哪里都没有家里好。这点不用西柚说，我自己知道，这是心理疾病，年轻时候被贪玩和没心没肺掩盖，随着年龄渐长有点水落石出，越来适应性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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