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风味
#hz,335
若干年后,我会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吃塘栖麻油鸭的情形。
那是一只色泽枣红发黑的鸭,当店员从橱窗里拎起来时,就看它脚脖子纤细,胸骨突出,就连丰腴的大腿,也是瘦瘦条的。
而它的味道是那般甜香。一般的鸭子,怕里头不够有味,惯爱配一碟卤鸭汤,而这鸭不一样,我当时以为他漏给了我汤,追回去要。
店员说,板鸭配的,麻油鸭不用,很入味了。
等到拎回家吃才明白它的入味。吃完肉嗦骨头,还是甜津津的。
它的肉是那般瘦,鸭胸肉,就是一张皮粘着骨头,中间一层薄薄的肉;但它的肉又是那样的香,好像它吃了3年就长出了这么纤薄的一片肉都变得情有可原。
最妙的是皮啊,猛火烧够2个钟头的老鸭,皮是那么得脆弹,就连同不容易啃咬的小鸭爪都是脆弹的。
吃完我就后悔,早知道,麻油鸭这么好吃,我就该早点来塘栖的嘛!
去塘栖是碰巧。我同事就是塘栖土著,她在每年的枇杷季、杨梅季,都会邀请我去塘栖。
我懒啊,看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无非海棠糕啊,法根粽子啊,就那种古镇千篇一律的玩意儿,深感无趣。
但这次躲不过,要做采访。采访对象是五十多的大伯,有趣。向我抱怨:“不像话,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塘栖的名气多响啊。那出去,湖州、上海、嘉兴,谁不知道我们塘栖?现在,连良渚都把我们比下去了。”
这么耿直?来之前我朋友就说:“别以为小桥流水之地的人,都跟你们那儿一样,咿咿呀呀,我们塘栖人是有点江湖气的。”
江湖气和自古富庶地的精致,是我这次对塘栖最大印象。结束采访,手里揣着一张我同事手绘的吃食地图,开始满大街瞎晃。
让塘栖声名远扬的食物是枇杷。传说,丰子恺从上海到杭州,撇开火车不坐,非要从老家石门坐船,经过塘栖,再到杭州,就为了吃一吃塘栖枇杷。
而我,深感难忘的却是麻油鸭。 其实,塘栖有另一只名气更响亮的鸭子,叫板鸭。
你在路上晃荡,哦莫,现在叫citywalk了。
熟食店的名字,多半也某某板鸭,小羊板鸭,锦良板鸭。有趣的是,名字是按男掌柜取的,镇店的却是女人。
塘栖女人惯会做生意。早几年,运河两边的丝厂,都是丝娘的天下,男人呢,就摇着小船接送老婆上下班,女人地位高,百货店里买时髦衣服的都是女人。
真正的好吃嘴,到了当地熟食店,都知道买麻油鸭。
麻油鸭个小、肉瘦、精干。它是三年生的老鸭,吃过的粮食多,看过的岁月多,自然风味也更足。
当我还在档口站着,就来了两母女买菜,老妈说:“半只麻油鸭。”女儿是个大块头,当下怼道:“弄半只?给谁买啊?”
随即就让店家称了一只。
买麻油鸭的这家店,叫六根,开了三十多年,六根老了,现在管店的是她的外甥女。他们家的麻油鸭是全塘栖最贵的,75元/斤。
隔两爿店有另一家麻油鸭的店,叫水宏板鸭店,他们家就被压了一杆子,卖70/斤。
不过这水宏也有杀手锏,炸鸡。
等到下午四点,水宏家就把炸鸡炉推到马路边边,开始炸鸡腿。那油炸的香味,能飘好两里。
水宏和六根对面,是塘栖镇原来的农贸市场,早搬走了,但市场附近的吃食很多都留下了。
这条路右拐进广济路,那条街上有两家现烤鲜肉月饼店,开了30年,等到中秋前后,一天能卖出20000个月饼。
推门,怕吃晕了,这夫妻两正在做青团???
他门说是塘栖但凡有酒席,都要吃这个青团。艾草早下市了,只好用南瓜叶汁,颜色浅绿。
馅儿是雪菜肉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两人四手,光1分钟就能包十来个。
更应景的是现烤的鲜肉月饼。
他们家,我更中意的是豆沙月饼。
豆沙是用赤豆和糖熬的,熬出来像芝麻糊般。
刚烤出来的豆沙月饼,内陷绵软细腻,就是烫啊,烫的我舌头都起包了。
这些都只能算是小食,开开胃。正餐还没吃呢。
在塘栖要吃正餐,多半人都会选择广济桥边的王元兴,但我这次被推荐着去了几家小众的店。
一家面馆,去之前被告诫:“很多社会上的人去那儿吃面嘞。”
社不社会我不得而知,但这家面馆的蹿红速度也是让人羡慕的,才开四五年的,中午已经要等位40分钟了。
老板说他平时就喜欢做做菜,这面馆的手艺是和德清一家面馆学来的。
这季,自然是要吃虾爆鳝和梭子蟹面。 梭子蟹是从市场直接买来的,现杀。
他的面烧得很是浓郁,再加上面条细软,很好吃。
一家龙虾店,大光头龙虾,老板就剃了个大光头。
说是大光头隔壁,从前是一个叫大西瓜的龙虾店,后来没干过大光头,倒闭了。
如今大光头在老店对面开了个新店, 老店由儿子儿媳负责,他就在对面的新店张罗。
他们家的龙虾当街处理,开背、去头,处理得干干净净。
做法就是本地做法,加入洋葱一起炒,一盘龙虾半盘菜。
这龙虾吃起来罢,比不得湖北那边的龙虾那么入味,胜在一个新鲜、干净。
一家夜宵店。
就在大光头对面,有一家阿英粉丝煲,他们家的牛肉粉丝煲也是好吃。
尤其是五香牛肉,十分有味儿,正当我夸牛肉卤得好啊,老板像遇到了知己般:“还是你识货,外面都是假牛肉,我是真牛肉。”
吃饱了再去塘栖水北街走一圈,消消食。
广济桥远看就是线条形的,很婉约,一踏上桥,方知这桥的气派。
桥面中央有圆形牡丹团花、桥孔顶部有双龙戏珠、鲤鱼跳龙门……这才是曾经江南十大名镇的排场。
如今广济桥下,一左一右打擂台的是朱一堂和法根糕点。
这两家卖的都是老底子的糕点,差不多的。橘红糖、状元糕、雪饼……凭你喜欢便好。
倒是法根的荞麦脆,挺好吃,放在角落里,15元/袋。
现在很多人看到宛宛类“河坊街”都怕了,条件反射“骗游客的”,但其实这条街上还有一家粽子店值得买。
百年汇昌,没人买的时候,阿姨就放空,也不看经过的男男女女,一靠近,问粽子,阿姨瞬间醒过来了。
店铺后头还能望见一个土灶头,阿姨讲,以前他们就是用这个灶头烧粽子的,现在这条街上不允许用灶头了,还有人想把它推了,他们不舍得,硬留下来了。
他们家的大肉粽,份量十分扎实,糯米软糯、绳扎得很紧,硬香。就是馅儿里有大块肥肉的,我是喜欢吃的,热透了便甜津津的。
粢毛肉圆3元/个。塘栖属于杭州,但吃食方面倒和湖州、嘉兴更近。
水北街上还有一种青梅也很好吃,酸甜开胃,两颗下去,胃口又开了。
塘栖的蜜饯也有名,陈皮梅、桃干、杨梅干、话梅……民国时,上海滩和杭州城里的茶馆戏楼、电影院、夜总会,吃的话梅几乎都产自塘栖和超山。
也许,白流苏见范柳原捏起来吃的话梅,就是从塘栖,沿着运河摇到上海的呢。
水北街的结构简单,沿着运河一条街,再加上广济桥下面一小段。
商业气一般。我的土著朋友说,当年塘栖是有望变成西塘一样的旅游名镇的,后来啊……言语间不无可惜。
这倒是便宜我们啊,买个麻油鸭,笼个不咸不淡的运河风,瞧瞧这乾隆六下江南,五次都卧榻的塘栖,多安逸。
另外——
这棵树是谁家院子里的
长得好像刷杯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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