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的隐逸生活：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陶弘景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前几天在涵芳斋见朋友，真是许久未见。我说到，这两年我出门少，可以说是隐居在沪上。真如同陶渊明先生所言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在顾村公园里的一个书院工作，虽在闹市，却如同隐入山林。对于隐逸一脉的诗歌，心有戚戚然。

上一次读陶弘景的散文（ ），提到了这首诗。今天特意拿出来写一写。

今年过年回老家，一则大雪封山，二则春节时确实忙，就没有怎么好好地上山，爬山。往常回家的时候，很喜欢爬爬山，清源小朋友也特别喜欢。他过年回家，一是喜欢雪，而是烟花，三是爬山，四是村里的小朋友。我之所爱，好像也是这样。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这是一句大白话，空空如也，不动如山。你看，一静一动。山之静穆，与白云的变动无居，一下子动静之间相生出了一个山水画卷。

静，知其所止。动，无拘无束。能知其所止，生命有所安顿。能无拘无束，生命游于有余。

上次也提到了这本书，最先在一个朋友格桑梅朵那里看到的，格桑从南山如济老师习茶。

南山如济也是现如今，隐于山林中的一个代表了吧。

古时隐士，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人。中国的社会，既有庙堂之高，亦有江湖之远。在江湖之远，在山林水畔，隐士居焉。

从上古的巢父许由，到商末的伯夷叔齐，在到《论语》里提到的，楚狂接舆，耕作的长沮、桀溺，以杖荷蓧的老人，春秋的老子，战国的庄子，再到竹林七贤，陶渊明，这个隐逸传统源远流长。

陶弘景就是其中的一员，很知名。他被称为“山中宰相”，处在江湖与庙堂之间。不过，这样在庄子看来，算不得一个纯粹的隐者。

我们回到山居生活。

宋朝的释正觉这样写山居生活：

云无心而自闲，天无际而能宽 。

道无像而普应，神无虑而常安。

随之也不见去迹，迎之也不见来端。

一藏教只成赞叹，三世佛止可傍观。

烛晓堂虚，织妇转机梭路细。

水明夜静，渔老拥蓑船月寒。

山居的生活，是远离尘俗，是对天地自然和身心更深入的观照，也是对人类精神生活的一种开拓。

在人人争名争利的时代，可以有不一样的生活。

陶弘景的隐逸生活，是消极的退缩吗？说不清楚，只是他爱读书，爱研究，安闲逸的生活，或许性情如此而已。当时南北对峙，南边的朝廷也是各种暗流涌动。冷眼看世道的陶弘景，不想趟这场浑水，他的隐居，或也源于此。

我自小的性情好静，不好争。母亲好争，折腾一辈子，节省一辈子，也留下诸多的遗憾而过世。母亲遗传的精神还在，我是处在争与不争之间。

陶弘景的一生历经南朝的宋、齐、梁三个朝代，他虽然一直不想入朝为官，却连续得到三位皇帝的热捧，在于他的学问深而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高人。而大多隐逸山林的隐者，也往往是某方面的高人。这对于我们的启示就是，如果你没有几把刷子，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社会，跑到山林，很容易大失所望！这还真是“山中和所有，岭山多白云”，白云填不了肚子，安顿不了家人。

红尘是最好的历事炼心之所在，山林是我们的“忙中偷闲”，是我们“游刃”所在的“有余”之地。唯有有“游刃”之实事，才会有“有余”之自由。而为了追求“有余”而扔掉了“游刃”之刀，这是本末倒置，阴阳失调，既不能安顿身心，也不能养家齐家。

即便是佛法也讲“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陶弘景的这首诗的名为“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诏，就是皇帝下的诏。皇帝问啊，山中到底有什么好啊，值得您心心念念吗？怎么就是不愿意留在朝廷里，帮帮我呢，帮我治理好天下，不好嘛？

陶弘景却知道，这个天下，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改变的，天下的大势，还没有到由乱到治的时机。

于是他说道：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山中是没啥，顶多也就有一些白云。但是山林闲居之乐，那种感悟、感受，生命的体验，我是没法和皇上你分享啊！你也就别拦着我了，放我归山吧。

这份怡悦，也只有真隐者清楚。孟浩然在他的《秋登兰山寄张五》里写道：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登上这白云缭绕的万山峰岭，心头升起一种超脱尘俗的喜悦。我试着登上高山遥望远方，心情早就随着鸿雁远去高飞。愁绪每每是薄暮引发的情绪，兴致往往是清秋招致的氛围。在山上时时望见回村的人们，走过沙滩坐在渡口憩息歇累。天边林中树木好似颗颗荠菜，俯视江畔的沙洲好比是弯月。什么时候能载酒来这共饮，于重阳佳节对酌同醉。

人之一生，既有要承担的责任，又要不忘生命的本怀。找到自怡悦之事、之境，游刃有余。不能随世沉浮，终至麻木，悲哉！

再推荐一本书，一个外国人探寻中国的隐士，比我们国人还热切呢！就是这本《空谷幽兰》。

今年打算多走一走，如天台山，黄山。见友人，见亲人，亦可享山林之乐。

王维在《送崔九》里讲：

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
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希望大家找到属于自己的自怡悦之事，走进属于自己的生命桃花源。不要学武陵人，在桃花源里待几天就走了，走了就回不来了。慎重选择，“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走好人生中的每一步，尽其美，深情地活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