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眼看光伏系列：状告大全，吃饱十八年？

周期震荡中，光伏圈关于专利、用工等等的法律纠纷越来越多。行业洗牌加剧，股市跌跌不休，利益裹挟情绪，不管黑马白马，统统错杀。出于市值维护与品牌形象等多重考虑，上市公司肯定不愿意卷入任何一场诉讼之中。但是就在最近，硅料企业大全能源却卷入一场离奇的天价诉讼——被人索赔20亿！

一家长期依靠大全能源“吃饭”的供应商，为何会一夜之间突然翻脸，起诉自己的大客户呢？这家供应商，和不久前离职的大全前任高管，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01一份非同寻常的采购合同

硅芯示意图；来源：网络

在解读大全能源天价涉诉案件之前，有必要先回顾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

1月24日，大全能源公告：

大全能源与贤安新材料于2022年1月签署了一份《业务合作协议》，约定大全将其厂房租赁给贤安新材料做拉晶生产厂房使用，并采用委外加工的模式将硅料计重后交由贤安新材料及其关联方进行硅芯加工。同时约定，在贤安新材料及其关联方确保按照各自与大全签署的合同约定数量和交付日期向大全交付方硅芯，并确保符合大全的质量指标要求的前提下，当贤安新材料的实缴注册资本达到人民币3,349万元及以上时，大全及其关联公司对贤安新材料及其关联公司负有独家采购义务”。

赶碳号小结一下，一共四个要点：

（1）大全能源出租厂房给贤安新材料使用。

（2）贤安新材料在大全能源的厂房内拉晶。

（3）贤安新材料拉晶完成后，由贤安新材料自己或关联方加工成硅芯。大全再向关联方买硅芯。（注：实际上得到硅芯订单、履行硅芯片加工合同的是贤安新材料的关联方——登博新能源；大全新能源于2022年7月与登博签署一份《年度合同》，约定向登博新能源采购硅芯。）

（4）大全能源承诺，假如其质量合格且公司实缴注册资本金达到3,349万元及以上时，就向其独家采购。

天眼查显示，贤安新材料成立于2020年8月19日。上述合同订立时，其成立尚不足5个月，注册资本金为6698万元，2020年仅实缴了1800万。

作为一家刚刚成立的小公司，贤安新材料一上来就能和大全能源签订这样的协议。这很容易让人怀疑，贤安新能源是不是大全能源自己搞的主业配套。否则，大全能源为什么一非要向这样一家成立不足5个月、实力与经验看上去并无突出之处的公司，独家采购用于多晶硅生产的关键材料——硅芯呢？

02不再续签，引发天价索赔

大全能源厂区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的事情，往往也难以长久。大全能源和贤安新材料的这场合作，在一年后就起了变化。

大全能源公告，双方第一期合同在2023年4月30日到期后，大全能源没有与登博新能源续约，也没向登博新能源购买硅芯。

贤安新材料和登博新能源认为，大全能源及其关联方已自行转向与其他供应商合作，构成对《业务合作协议》的根本性违约。因此，两家公司在2023年6月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石河子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解除贤安新材料与大全能源签署的《业务合作协议》，大全能源赔偿其经济损失共计38,764.61万元等诉讼请求。

这个3.88亿的索赔金额，两家公司是怎么测算出来的呢？据了解，这个数目，是贤安新材料、登博新能源是以大全能源的订单能够给公司带来的、未来5年的利润进行测算的。

关于这个诉讼标的，其实有两个问题是可以探讨的：

（1）疑点一，未来利润的合理性。

在当下，有哪家企业能保证自己未来5年一直是赚钱的呢？前两年爆赚的多晶硅行业，现在一些新玩家都已经在亏本了。那为什么给硅料企业提供硅芯生产加工配套的企业，就一定会有高额利润呢？

（2）疑点二，投建类似产能，固定资产投入需要花多少钱。

建立同等规模的拉晶、硅芯工厂，需要花多少钱呢？大全能源在公告中提到，贤安新材料厂房是租赁大全能源的，因此工厂的主要成本就是设备和人员。

贤安新材料要求，法院判令大全能源向其支付项目投入损失4,763.68万元，人员薪酬损失239.01万元。登博新能源要求，法院判令大全能源向其支付人员薪酬损失146.21万元。

这样看，即使在原告的诉讼请求中，贤安的设备投入最多还不到5000万，贤安和登博两家公司的人员薪酬加到一起，损失还不到400万。

天眼查显示，贤安新材料在2022年参保人数为83人；登博新能源参保人数为54人。

本以为索赔3.88亿，贤安新材料、登博新能源已经算是狮子大开口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个月后，两家公司进一步把索赔金额涨到了19.59亿元。同样，这19.59亿，是两家公司认为大全能源这个订单，在未来18年能为其带来合并利润进行测算出来的。

03索科斯，究竟何方神圣

新疆索科斯有限公司

天眼查显示，贤安新材料第一大股东为新疆索科斯，持股70%；登博新能源为自然人金胜全资持股。因此，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次要和大全能源死磕的是金胜，向大全能源索赔的也是金胜。

值得关注的是，除了是这起诉讼的实际原告以外，金胜还有三重身份：

第一，新疆索科斯（曾经）是大全能源最核心的硅粉供应商。金胜是新疆索科斯的第一大股东，持股75.12%。

大全能源上市时曾披露，新疆索科斯在报告期内（2018年、2019年、2020年）一直是大全能源的第一大供应商。上市后，大全能源不再披露前五大供商的具体名称。但是公司年报显示，2021年、2022年公司第一大客户采购金额分别为34.33亿元，17.70亿元。

单位：万元；来自招股说明书

工业硅巨头合盛硅业已经杀进硅料领域，硅料巨头们也纷纷向上游工业硅领域拓展。2023年12月14日，大全能源公告，公司将在新疆石河子投资150亿元，建设10万吨多晶硅及配套30万吨工业硅、220 万支圆硅芯项目。

金胜和大全能源原来说好的大生意，眼看再做不成了，自然要讨个说法。

第二，索科斯还是新特能源的亲密伙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新疆索科斯居然还是大全能源的直接竞争对手——新疆新特晶体硅高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金胜担任新特晶体硅的董事。

天眼查显示，新疆索科斯持有新疆新特晶体硅高科技有限公司5.70%股份。新特能源直接持股68.65%，通过乌鲁木齐战略性新兴产业新特能源引导基金（有限合伙）持有25.52%。也就是说，索科斯是新特晶体硅除新特能源以外、实际意义上的第二大股东！

新特晶体硅可不是一家小公司，是新特能源最核心、最重要的子公司！新特能源披露，2022年度，新特晶体硅总资产近164亿，净资产137亿，营业收入154亿，净利润79个亿！算下来，金胜控制的索科斯在2022年因为这5.6986%的股权，在2022年就带来4.5个亿的净利润。

新特能源的大股东特变电工有多牛呢？除了在变压器、多晶硅、电站等方面为人熟知以外，还是中国第一煤老板。新特能源公告：“公司关联方天池能源在准东地区拥有两座露天煤矿，煤炭总储量超过120亿吨，核定年产能7,000万吨。”

新特晶体硅，新特能源旗下的这样一家核心企业，为什么要引入索科斯这样一家工业硅企业参股呢？总之，索科斯的实力，可能的确超出我们的想象。

天眼查

04或涉及大全前任总经理周强民

回到这起官司本身，贤安和登博两家公司，究竟要牛到何种程度，认定自己未来18年铁定都能赚钱、而大全能源一旦离开这兄弟俩，肯定就不行呢？

就此，赶碳号向一位工业硅企业的负责人请教。该人士表示，工业硅企业索科斯的规模其实并不大，在工业硅粉上有点技术功底，但绝对牛不到这个程度。莫说是索科斯这样的小企业，就是行业老大合盛硅业，在下游客户面前也不会这么强势。这起诉讼在行业中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瞎胡闹”，贤安的类似产能投资，最多也就3千万左右。

赶碳号也认为，法院支持19.59亿赔偿诉讼请求的可能性不大。这是因为，《民法典》是调整平等主体之间的关系，《民法典》及其司法解释都提到，违约金、违约责任、损害赔偿强调“合理”二字。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民法总则编立法的论证专家也曾经专门解读过：民法不支持非违约方通过“违约责任补偿”“赚钱”。

贤安新材料、登博新能源之所以采取这样的诉讼策略，可能是因为“19.59亿”的索赔金额，会带来两个变化：

第一，超过了基层人民法院管辖权范围，案件转移到中级人民法院，也就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八师中级人民法院。审理的法院不同，对案件的理解和认定或许会有变化。

第二，涉案标的要大到足以让大全能源发布公告。

贤安新材料、登博新能源认为，大全能源不再续约，没有继续采购硅芯，构成“根本性违约”。大全能源肯定不是这样认为的。大全能源公告表示，“公司始终重视依法合规经营，按照《业务合作协议》、《年度合同》的条款与要求履行相关义务，不存在对前述协议的根本性违约，故公司对原告主张不予认可。”

大全能源的行为是否构成违约，尚不能确定。一位接近大全能源的人士向赶碳号透露，贤安新材料、登博新能源提供的硅芯质量未能达到大全能源的质量要求，是大全能源没有续约的原因之一，两家公司关联企业索科斯亦发生过调换硅粉的行为。

但是，更换供应商是常有的事，从来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该知情人士透露，大全能源与两家公司的合作是大全能源已离任高管周强民在担任大全董事、总经理期间签订的。双方闹到最后翻脸对簿公堂，与周强民的离职有关。

2023年8月5日，大全能源公告，公司董事张龙根、公司董事兼总经理周强民因个人原因辞职。该知情人透露，周强民实际上并非主动离职。赶碳号对于上述说法，未能进一步向当事人求证和确认。

公开信息显示，周强民，1968年8月出生，研究生学历，1989年7月至1992年5月任四川索特(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生产部技术员，科长；1992年6月至2005年10月历任重庆索特股份有限公司车间副主任，生产部经理，总经理助理，总工程师；2006年3月至2014年7月任开曼大全生产部经理，多晶硅事业部总经理，首席运营官；2014年8月至2019年6月任开曼大全首席技术官；2019年6月至2020年7月任开曼大全首席运营官；2020年7月至2023年8月，任新疆大全董事、总经理。

最近，张龙根正攒局在阿曼建设多晶硅厂，一出手就是10万吨产能，引发光伏圈高度关注。赶碳号猜测，周强民等人的身影，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在阿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