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剧 我们究竟看什么？

◆龚静

最近热播《我们的日子》，北方小城背景，20世纪80年代初起笔，跨跃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早期近三十年历史，机械厂三个家庭同时生下孩子，父辈及子辈彼此之间的命运交叉，在时代中的生命成长和情感人生遭际。

年代剧时间跨度大，人物命运与时代共生同构，如卷轴一般慢慢拉开，细细展现过往之风云丰蕴。对年代剧，人们究竟看的是什么？应该说，《我们的日子》从道具、服装等细节处理看，颇见用心：搪瓷茶缸、砖红纹咖啡杯、格子布、折叠椅、乔奇纱台灯罩、木沙发、五斗橱、钢丝床、组合家具等，还原逼真；当年走红歌曲的插入，比如《红楼梦》《西游记》电视剧的主题曲、费翔的《一把火》等，也将年代氛围感，烘托得很到位。

近来，年代剧不少，如前些年的《金婚》，三十年跨度，一年一集。这几年改革开放以来的内容涌现：前有从20世纪70年代末写起的《大江大河》，高考、乡办厂、化工厂、合资，从乡村走到城市走到改革开放前台的人物命运。站在2023年看上世纪那些岁月，时代社会可谓风起云涌，诸事从无到有，从草莽到规范，很多人的生活命运翻天覆地。彼时不过步步抓住命运转折点，回望确是个人在时代中的波澜起伏。

我还看过一部似不那么火爆的《爱拼才会赢》，南方海边小城，偷摸出去卖海蜇的渔村青年，立志改变命运，从家庭裁缝小作坊，到开服装厂办鞋厂，一度发生假货风波，励精图治，整合当地小厂成集团公司，生意从全国做到世界，公司经营也从家族式走上现代企业管理。经历过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一看就知大体原型。爱拼才会赢，这句那些年唱成歌的话，颇能概括那些年草创者们的生命活力。

还有去年热播的《风吹半夏》，当年南方临海城市半夏和三位小老板到北边某国进口废钢，又抓住20世纪90年代国营钢厂倒闭之机，他们彼此既矛盾竞争又必须合作，终做成做大了钢铁企业。钢厂的环境和具体物象细节在线，半夏的大垫肩西装、金耳环、牛皮硬质背包、略夸张的妆容，看了令人会心。半夏的主角光环，有些过于鲜亮，但国企改革、倒闭下岗，进出口配额，倒买倒卖，企业家第一桶金的灰色夹杂，法律法规的滞后性，不回避地呈现那个纷杂斑驳又充满机会挑战的时代，方令当今观众于历史有所识得。

近年来，年代剧不断涌现。对这类剧的走红，人们究竟想看的是什么？除了剧中人物的故事曲折之外，其实也是对过去时光的重温与致敬。年代剧，演绎的是时光里的时光，当时“只缘身在此山中”，年代剧让人“横看成岭侧成峰”，“此山中”者看之，活过的生命值得细细打量、省味；“山外人”观之，于陌生感中体味并未走太远的历史背影，或许与当代感的连接，也是有益的。

什么样的年代剧才好看？剧本基础扎实是灵魂，道服化环境还原度高乃基础，人物出彩，故事逻辑，这些皆要素。不过没有好演员，一部好剧仍难成就。比如《外滩钟声》，描述外滩附近梧桐里几户人家自“文革”到改革开放十年之间的生活变迁，他们的爱情友情邻里情伴随时代变迁，弄堂里的梧桐树见证了变化与成长，外滩的钟声一如既往地响起。这是好题材，弄堂石库门细节也都不错，关键是这么一部近年不多的上海年代剧，涉及太多内容：上山下乡，回城，顶替，高考，去深圳闯荡，城市拆迁……但若非张芝华、牛犇、陈瑾等一些老演员所饰的配角给力，外滩钟声只怕是要被偶像明星敲哑了……

好的年代剧，好演员至关重要，如雷佳音、宋春、萨日娜、丁勇岱等在《人世间》的表演，丰满、有层次，令人折服。而在《我们的日子》中，若无老戏骨宋春丽，前几集灵气四溢的小雪花等，这部剧的观赏性，恐怕要大打折扣。好的表演，讲究恰如其分，就拿《我们的日子》里那场父子搓澡戏，明中先天隐疾受同学欺负，在澡堂暗自神伤，宪平加入，一场男人间的对话，给予明中信心，台词平淡含蓄却令人感怀。此时收场刚好，却不料最后突现父子泼水欢腾，仿佛当年恋爱戏里动不动就海边纱巾奔跑般，过犹不及。

余韵悠长，方使人有回味。时光里的人与事，人性的复杂幽邃，时代的风云变幻，变幻背后某些值得追忆持守的价值与审美，才是年代剧之“剧眼”。如周秉坤、郑娟共伞雨中行。走过的人冷暖自知，未行者如何切肤感知，且在自己的年代里体味。大概这才是年代剧有别于穿越等其他剧的魅力，尘土油烟有之，辛酸苦辣甜咸腥泪有之，观众于此共感亦省思。论年代剧，《人世间》可称得上是近年来的一部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