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积极信号固然是个好开端，但眼下说朝鲜半岛核问题出现转折点还为时尚早。朝鲜、韩国、美国三方均存在制约因素。
韩国统一部称，韩朝高级别对话将于韩国时间今天上午10时启动全体会议，先前双方代表名单已经确定。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此表示，希望会谈能超出冬奥会范畴，并称愿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展开有条件对话。
韩联社述评，韩朝在新年里相互伸出橄榄枝，让人们对“半岛的春天”燃起一丝希望。那么，此次对话能否实现既定目标？美国的态度又将对半岛局势产生何种影响？
韩朝互有需要开启“窗口期”
连日来，韩朝以平昌冬奥会为契机互释善意，双边互动呈现小幅快跑态势。2018年第一天，金正恩发表朝鲜有意参加冬奥会的新年贺词。紧接着第二天，韩方提议两国在9日举行高级别对话。3日，板门店联络渠道时隔23个月再次开通。4日，韩国总统文在寅与特朗普通30分钟电话，就冬奥会期间不举行韩美联合军演达成一致。5日，韩统一部确认朝鲜同意高级别会谈。6日和7日，韩朝再度通过热线联络，就会谈细节和人员组成做出安排……如此密集互动的一周，用“天天有惊喜”来形容似乎不为过。良好的互动也为未来一段时间半岛和平稳定开启一个“窗口期”。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詹德斌对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指出，文在寅上台以来一直在呼吁南北对话，但朝鲜处于观望状态。随着金正恩表示“完成国家核武力建设的历史大业”，朝方认为，在核导试验取得阶段性进展之际，是时候通过对话来调适紧张关系了，冬奥会刚好是个契机。另一方面，外界施压也让朝鲜背负重荷，对金正恩来说，文在寅及其进步政党领导的韩国是个突破口。朝鲜需要迈出对话的一步，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
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刘鸣对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表示，此次对话也是2015年12月韩朝副部长级会谈之后双方首次政府间会晤。朝鲜一方面想通过和平对话扭转因制裁导致的不利局面，另一方面也想通过缓和对韩关系来控制美国。眼下，美国对其施加“最大压力”，朝鲜寄望于通过发展对韩关系分化韩美。从韩国角度看，文在寅不能听任美国把局势引向危险境地，他也想掌握一定的主导权。韩朝互有需要使得半岛局势再次进入双方启动对话的新阶段。
《新闻周刊》援引朝鲜半岛未来论坛高级研究员金杜妍的话说，金正恩的举动充当了“杠杆”作用，既可以通过参加冬奥会提高国家形象，又可以以此要求取消对朝制裁、美韩停止军演。在她看来，金正恩统治下的朝鲜更注意“国际形象”，此次冬奥会朝鲜可以利用文在寅政府开放对话这一机会，站在国际平台上，“宣传”爱好和平的国家形象。此外，朝鲜一直希望被美国承认其“拥核国家”身份，有了这个地位，朝鲜将会以寻求减少核试验来获得华盛顿方面的让步，比如取消制裁、或者减少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存在，而平壤可能选择冻结洲际弹道导弹项目，同时保持核能力。
议题会否超出冬奥会引关注
参加此次会谈的朝方代表团团长为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委员长李善权。韩方派出的团长则是统一部长官赵明均。韩媒指出，李善权是典型的对韩谈判专家，2006年以来多次亮相朝韩军事工作会谈，曾就开城工业园“三通”（通行、通信、通关）问题率团参加朝韩工作会谈。而赵明均曾参加促进金刚山旅游、推进韩朝经济合作、筹建开城工业园区等各种谈判，以处事冷静、思维敏捷、善于变通著称。
刘鸣表示，此次会谈以关于冬奥会的技术性磋商为主。由于朝鲜已过赛事注册期，因此韩方需要同国际奥委会、冰球联合会协商。韩朝有待讨论的细节问题包括：朝方如何组成代表团；哪些人可以参加冬奥会；是通过板门店还是北京赴韩；保安工作如何进行；电视转播权问题；若韩国民众抗议该怎么处理；是否安排文在寅会见朝方代表（及其方式）；韩国是否像以往那样给予参会的朝方人员资金补贴，等等。
“此次来参会的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只是个外围机构，而处理对韩关系的劳动党统一战线部没有出面。如果涉及推进南北经济合作、韩对朝解除部分经济制裁、人道主义援助、家庭团聚、军事对话等，那么理论上更高级的专职部门会出面。”刘鸣说，“后续谈判能否展开，取决于此次高级别会谈顺利与否。顺利的话，过年后或在冬奥会结束前的3月份，双方可能一步步安排副部长、部长级有关人道主义经济援助的谈判，乃至讨论文在寅访问平壤问题等。总之，目前除了冬奥会的技术性磋商，其他问题都属于试探性接触，其中还牵涉到美国因素是否会带来变数。”
詹德斌认为，冬奥会磋商是此次会谈的主议题，人道主义援助、离散家属等可能成为伴随议题被试探性提及。“因为是部长级对话，议题可能比较广泛，”詹德斌说，“朝鲜今年将迎来国家成立70周年，朝方可能要求韩方在上述庆祝活动期间不搞军演，相应地，朝方在冬奥会期间在军事上保持低调。离散家属方面，文在寅的父母是朝鲜战争中从朝鲜逃到韩国的难民，因此文在寅政府对离散家属的关心程度超过朴槿惠政府。由于离散家属多在金刚山安排团聚，那么一旦韩方提出离散家属问题，朝鲜很可能把话题引到重开金刚山旅游项目一事上来。”
效果存在确定性和不确定性
由于金正恩已释放出朝方有意参加冬奥会的言论，因此，外界普遍认为，此次围绕冬奥会的高级别磋商会取得实质成果。韩媒注意到一个细节：在协调过程中，朝鲜不仅对会谈日期没有提出异议，对于韩方提议的会谈地点也照单全收，并在收到会谈邀请后迅速指定了代表团。如此态度和过去大不相同，让人们对会谈取得实质性成果的期待也大大增加。
这些积极信号固然是个好开端，但眼下说朝鲜半岛核问题出现转折点还为时尚早。朝鲜、韩国、美国三方均存在制约因素。
从朝鲜方面讲，不少人认为朝鲜的“缓兵之计”是一种欺瞒战术，一旦其养足元气或没在谈判桌上得到想要的，又会故态重萌。釜山国立大学政治学与外交学教授罗伯特·凯利警告说：“朝鲜人知道，如果他们在谈判，就会争取时间让他们继续测试和发展武器。他们对伸出橄榄枝的兴趣并非是真正让步。”
首尔大学经济系教授金炳渊则认为，即便美朝能够坐到一起，谈判也不可能按照朝鲜希望的条件达成妥协，最终金正恩还是可能做出严重挑衅，而在此过程中，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此外，“北纬38度”网站分析人士近日称，平壤可能正在西海发射场准备测试火箭引擎。
从韩国方面讲，文在寅对内受到保守派反对党制约，对外则受到美国压力。韩国反对党方面表示，在没有讨论核问题的情况下讨论平昌冬奥会毫无意义。“朝鲜肯定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从希望被承认为核国家开始。”而文在寅批准对朝800万美元人道援助，也在国内引发巨大争议，导致他民意支持率下降。
刘鸣认为，文在寅或许能够在人道主义援助、缩减美韩军演规模及其曝光度方面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对美施加影响。但在其他方面，他每走一步都必须和美国商量——先前他已对美方保证，将韩朝接下来的对话纳入美韩磋商范围内，不逾越美国定的调子，不超出联合国制裁规定，不偏离无核化目标。因此，此次高级别对话，好的情况是促成韩朝进一步对话，美国等待机会实现与朝鲜的正式谈判，使2017“核导试验VS制裁大棒”的格局转换为“以相互对话维持现状”的新轨道——但这种稳定状态也可能非常脆弱，因为美国充其量在高调对朝施压方面降低姿态，难以在短期迫使朝鲜承诺放弃核导试验。糟糕的情况则是，金正恩观察到文在寅缺乏自主权，朝鲜提出的恢复金刚山旅游、取消制裁等条件没有松动，这样一来，得不到回报的朝鲜可能选择在冬奥会结束后不再与韩对话，甚至针对美韩军演继续以核导试验“硬对”，导致2017年不稳定局势重现。
从美国方面讲，它仍旧采取软硬两手。软的一手是，特朗普在韩朝对话上表现出柔和态度，想试探下朝鲜接下来会怎么做，但与此同时华盛顿在无核化、要求朝鲜放弃核导试验方面的姿态始终未变。美国还大秀军事肌肉，“卡尔文森”号航母已出航赴西太平洋，加上日本横须贺母港的“里根”号航母，半岛周围将有两艘航母同时游弋。此外，特朗普政府的新《核态势评估报告》也将公开，日媒称其可能引入允许灵活使用核武器的政策。
刘鸣表示，考虑到今年美国中期选举，控制朝鲜核导试验成为特朗普的优先选项，眼下，韩美军事演习虽推迟到四五月份，但由于特朗普要派“家人在内”的高级别代表团参加冬奥会，因此不难理解他在半岛地区仍会维持军事存在和高压态势。“至于航母到西太平洋后停在哪里，我认为它不会靠近半岛，以免对朝鲜形成刺激。”
詹德斌认为，特朗普在韩朝高级别会谈、朝鲜参加冬奥会一事上对文在寅予以支持，给了韩国面子，但特朗普的要求也很明确，即韩朝任何对话需要与美国协调。然而，朝鲜一直把核问题与南北关系问题分开处理，且认为核问题是不可谈判的。因此，如果美国觉察到韩朝在实质性的核问题谈判上缺乏进展，势必会牵制甚至破坏文在寅的对朝政策，令韩朝对话难以持续。
题图说明：当地时间2018年1月5日，韩国坡州，前往板门店方向的统一大桥。
文章来源：上观新闻，2018年1月8日
作者：记者 张全 见习记者 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