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诗话】

凌泽欣：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赏析

作者简介

凌泽欣，中国作协会员、诗人，中华诗词学会顾问、重庆市诗词学会会长、重庆钓鱼城诗词楹联研究院院长、重庆钓鱼城诗书画院院长。

自幼拜师习诗，追求诗意人生。出版《中华诗词格律及写作常识讲义》《凌泽欣诗词三百首》等册。

观古今诗词，写“生死”二字者多矣，能撕心裂肺者几人？元好问是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问谁？问我们这个人世间。问什么？问“情”是何物！竟可叫众生为之而生，为之而死！

这样的问讯，我不知元好问是怎么问出来的！

元词有序可答。序云:“泰和五年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而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序之今译：金·泰和五年（公元1205年)，元好问赴并州参加科考，在途中遇到捕雁的人。捕雁人说，今天捕得雁一只，杀了。已逃脱罗网的另一只雁悲伤鸣叫，情不能己，不离不去，竟然自己投地而死。我因此买下了这对大雁，将它们埋葬在汾河岸边，磊石为记，命名为雁丘。当时很多同行的人为这件事留下了诗句，我也写成了《雁丘词》。旧稿没有照谱而填，没有曲调，今天以【摸鱼儿】一曲修改定稿。

读罢此序，明白了元好问的问讯。是为雁之情而问，为雁之殉情而问。飞禽于情尚且如此，人何以堪！这“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他这一问，问得世人语噎！

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吾今译之:

问这世上问这人间，

情是个什么东西啊！

竟叫为之生为之死。

天南地北飞来飞去的，

一对对一双双的过客。

连翅膀都老了啊老了，

历经了多少严寒和酷暑！

欢乐的情趣和痛苦离别，

这中间就有那痴男情女。

您肯定会说的，

渺渺万里云层，

茫茫千山暮雪，

孤身再向何去？

汾河路上只剩一片寂寞，

不见了汉皇巡游的欢乐。

消逝了当年喧腾的箫鼓，

平林漠漠依旧烟凄雨苦。

招魂之哀早已控制不住，

那山鬼也只是暗自啼哭。

那苍天也都生出了嫉妒，

有谁能够相信啊谁信啊，

莺儿燕儿都是一抔黄土。

岁月悠悠也有千秋万古，

留了个雁丘给这些个骚人墨客，

为了个情來痛饮来狂歌来醉舞。

元好问（1190年8月10日—1257年10月12日），字裕之，号遗山，世称遗山先生。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氏。他出身名门，自小便受到良好教育，很早就显露出非凡的文学才华，年8岁即因其诗名在乡中博得“神童”之誉。他虽然文采斐然，却是官运乖蹇，失落科场。直到金兴定五年（1221）元好问方进士及第。正大元年（1224）以宏词科登第，授权国史院编修，官至知制诰。金朝灭亡后，被囚数年，晚岁回故乡隐居不仕，潜心著述。元宪宗七年（1257）逝世，享年六十八岁。金泰和五年（公元1205）元好问十六岁时，在累累落榜再次赴并州（今太原）赶考途中，恰有了这次凄美的际遇，他早历人生之痛，自有世间感慨，于是便将自己不同常人的深沉融入词中，将雁冢写成千古传唱的一曲哀婉，让历朝历代骚人墨客为此追思，寄托情怀。

词的上片以雁喻人，以比拟修辞法将雁的苦楚和痴情赋与人格。写给世人，对世间之情发出沉重的感喟。

词的下片更以帝王盛世之短暂来反衬雁丘之长存，表达了词人认为人间世事有兴有衰而人间纯情却永久不变的美好愿望和朴素思想。

此词取境不常，用笔凄婉，将事论事却寓意深远。

后人评价元好问的诗作成就高于词曲，其“丧乱诗”尤为出众；又有人评说他的词为金代一朝之冠，可与两宋名家比肩；清刘熙载称元好问词“疏快之中，自饶深婉，亦可谓集两宋之大成者矣”(《艺概·词曲概》)其散曲传世不多，但影响很大，时领倡导之功。他是700多年前我国金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一代文宗，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有人赞曰：唐有李杜，宋有三苏，而金元只有元好问。元好问一生留下诗1380余首、词380余首、散曲6首、散文250余篇、小说《续夷坚志》4卷202篇、《中州集》10 卷、《唐诗鼓吹》10卷。另有已经散佚的著作《锦机》《东坡诗雅》《杜诗学》《诗文自警》《壬辰杂编》《金朝君臣言行录》《南冠录》《集验方》《故物谱》《壬辰杂编》多种。

元好问为我们留下了很多佳制，我对元好问【摸鱼儿·雁丘】却情有独钟。

2023年5月19日于合川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