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7月23日东京奥运会开幕的时间日益临近，日本当局正在不遗余力、不惜一切代价地推进各项工作，以确保如期举行。但日本社会各界舆论却依然争议不断，分化撕裂，甚至日本皇室也在某种程度上被卷入舆论风波。

（资料图片：在高尾山拍摄的五环标志和东京奥运会吉祥物。新华社发）

日本舆论分成三大派

舆情仍在发酵，菅义伟政府面临诸多诟病，众多日本国民忧心忡忡，东京奥运会是喜是愁，甚或是祸是福，成为目下日本举国上下激烈争论的焦点。

共同社近日报道说，在日本疫情不断反复、东京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有所增多的严峻情势下，日本从政府到社会各界对东京奥运会的举办出现了三大派。一是菅义伟政府的“死守派”，二是抵触反对的“岩浆派”，三是害怕疫情发作的“恶梦派”。三大派各有各的说辞，也各有各的政治与社会支持力量。

对于菅义伟政府来说，东京奥运会远不只是一场奥运比赛，而是事关日本政局与社会稳定、日本疫情应对及管控能力、日本经济复苏和日本国际形象的头等大事。菅义伟首相及其阁僚，对于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的各种抵触和压力，实际心里非常明白，但他们已无改变的余地和退路。

一方面，日本为东京奥运会筹备运作多年，投入了巨大的政治、外交、经济、科技等资源，并想方设法说服美国、英国及欧盟国家等力挺东京奥运会，如果此时此刻自己宣布不能如期举行或不再举办，则无疑是自己打脸，国内国外丢脸，对包括国际奥委会在内的国际上任何一方都将无法交代，也是菅义伟首相不可承受的，提携他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势力肯定不会答应。成败在此一举，菅义伟必须硬着头皮“死守”下去；另一方面，菅义伟政府已经“破釜沉舟”地采取了力保东京奥运会如期举行的各种措施，包括决定解除东京附近9个都道府县的“新冠疫情紧急事态宣言”，并对其中7个都道府县防止病毒疫情蔓延采取了特别措施，包括全面推进疫苗接种，以期增强东京奥运会期间日本尤其是东京都地区的防疫抗疫能力。

东京奥运的疫情风险

但日本媒体指出，这些做法虽“渗透出向奥运冲锋的首相菅义伟的强烈意向，然而无法否定其‘既定结论’的做法隐藏着巨大危机”。当局试图通过疫苗接种控制疫情反弹的策略没有改变，但这是唯一的应对防范策略，专家们指出目前的疫苗接种赶不上东京奥运会的安全保障需要。

这中间主要有两大原因：一是日本现有疫苗和紧急采购的疫苗数量不足，要迅速达到70%以上人群接种疫苗难度很大；二是日本仍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原因，顽固抵制疫苗接种，目前疫苗接种的疏漏者不在少数，隐患防不胜防。共同社6月27日报道称，“疫苗再次不足或导致各地接种工作混乱”。 

但日本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6月26日在视察神奈川县茅崎市时举行的记者会上坚称，日本特别是东京都地区的疫苗接种工作正在顺利推进，不能因部分老年人接种不够就断言疫苗接种不够和混乱。

菅义伟首相在英国参加七国首脑峰会后，急匆匆地赶回东京，于6月16日紧急召开相关阁僚会议，研商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事宜。会上，菅义伟明显流露出将“死守东京奥运会的强烈意愿”，并决意在奥运会之前宣布解除东京都地区的“紧急事态宣言”，以确保东京奥运会如期举行。菅义伟表示，7月以后“若感染者再次增加，再次发布宣言也没有办法”，意思是绝对不考虑取消奥运会。一名与会者认为，菅义伟首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届时即便被迫宣布“紧急事态宣言”，再度进行疫情严控，导致东京奥运会出现观众空场等情况，也要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对日本当局而言，通过加速疫苗接种避免日本夏季疫情反弹的局面是当前最好和最现实的办法。

（图片说明：6月20日，一名记者在东京奥运会奥运村的官方商店外拍摄。当日，东京奥运会奥运村对媒体开放。新华社记者 王子江 摄）

菅义伟不惜“豪赌”

菅义伟对周围人士反复坚决地表示：“如果疫苗全面普及，医疗就不会紧张”，疫情就能得到有效控制。日本舆论认为，菅义伟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他虽有能力宣布采取各种疫情应对的管控措施，但并无能力管控住病毒的传播和交叉感染，特别是届时全球这么多运动员、教练员、裁判员及其他人员齐聚东京，各种风险和隐患势必更大，尤其变异病毒的发现、应对和管控难度极大，目前所有国家都不敢掉以轻心，人们看不出菅义伟能有什么神机妙算来破解疫情蔓延的难题。

菅义伟首相的这种执着态度让支持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者感到鼓舞和兴奋，但共同社报道称，日本各媒体的舆论调查均显示，日本国人对举办东京奥运会持否定意见的居多，尽管政府高官一再强调“疫苗普及后舆论会逆转”，然而这样的情况至少目前并没有出现。

一些评论指出，目前日本舆论的争议和症结在于日本当局要面子、要政绩、要政治和奥运遗产，但日本国民普遍希望的是切实保证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自去年疫情暴发以来，日本的疫情已经反反复复好几波，当局为控制疫情，已几次在东京都等地宣布“紧急事态宣言”，但时控时放，至今未能管控住疫情，使日本政府的能力受到怀疑，信誉受到损害。

截至北京时间6月28日中午，日本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位居全球第34位，累计确诊病例796,077例，死亡14,675人，在亚洲国家中属于重度感染国家，而邻国韩国的确诊病例为155,572例，死亡2,015人。即便日本当局为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一直都在宣称采取“重点措施”，但近来无论是东京都地区还是日本其他地区的疫情，仍未见根本性好转。

东京病例又现增多

6月26日，东京迎来了新冠疫情第三次“紧急事态宣言”解除后的首个周末，民众纷纷外出，享受购物和休闲活动的愉悦。在不再禁售酒类的餐饮街，客人举杯把盏，一些商家并不遵守疫情管控时间和人数限制，导致感染人数持续增加，疫情反弹的担忧进一步增强。东京都当天公布新增感染人员534人，连续4天较上周同比增加100人以上。

尽管当局的管制很具体，如酒类商店的提供时间为每日上午11点到晚上7点，最多允许两人进店并在店内逗留90分钟等，但东京都闹市区仍有不少店家并不遵守限制营业的规定，店内经常顾客满座。店主们既害怕人多感染病毒，采取一些拒客的做法，又担心营业受损。一些店主抱怨说，通常三四个人同来的客人群较多，如果酒店只允许两人同时进店的话，营业额就上不去。东京涩谷站前的大交叉路口，晚上8点过后人群摩肩接踵，十分拥挤。一位与朋友在路边喝酒的20多岁男性个体户说，“店里都满座了，进不去。这样的话，疫情不可能平息”。

当局在这种危险情况下坚持如期举行东京奥运会，日本社会的恐惧担忧心理是不难理解的。“东京真的应该解除紧急事态吗？”随着有分析显示东京地区因人流持续增加、出现疫情反弹的征兆，这样的质疑在当地市民中越来越多，专家中的担忧声音也在高涨。

共同社报道称，在6月17日的官方疫情基本应对方针小组研商会上，这样的议论“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其背后原因之一是有研究结果显示，即使疫苗接种得到推进，奥运期间的七月、八月疫情也将再次扩大。目前唯一赞成当局解除紧急事态的是日本的商界，他们认为在餐饮店因疫情管控而销售额下滑、商家普遍叫苦不迭的情况下，有必要暂时解除紧急事态，以便能够“喘口气”。但认为疫苗万能的菅义伟首相的姿态，遭到很多专家的怀疑。从以老年人为主的目前接种进展情况来看，有意见认为七、八月间能实现群体免疫的想法“实在是过早”。

菅义伟处境艰难

疫情下的日本社会不安情绪强烈，当局处境艰难，菅义伟即将面临日本新一届国会大选和新一轮党内党首争夺，他既想显示出坚定果敢，通过如期举办奥运会获得安倍等党内主流势力的继续支持，通过稳定和复苏日本经济稳住政权，又担心触犯日本国民，引发疫情持续复发，带来社情民意的更加不满。在外交上，菅义伟被认为同样在“走钢丝”，一方面加紧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勾结，以争取它们对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的支持，另一方面又担心与美国走得太近，与其他大国的关系恶化，使日本的对外经贸投资等实际利益遭受重大损失。

日本内阁府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日本经济连续两年出现负增长，2020年度日本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减少4.6%，下滑幅度超过了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的2008年度3.6%的负增长，创下日本自1956年有统计以来的经济最大降幅。2020年4月，新冠疫情迫使日本政府首次发布紧急状态宣言，此后一年多来，政府多次要求民众“避免非必要非紧急的外出”，做到避免“三密（密集、密闭、密切接触）”，但当局的要求并非强令，以致落实大打折扣。疫情下的日本经济很是不妙，作为内需支柱的个人消费大幅下降了6.0%，外需也接连遇冷，出口减少了10.4%。菅义伟凭着这样的政绩，是难以维持政局和党内大局的。

（资料图片：日本第99任首相菅义伟（中）。新华社记者 杜潇逸 摄）

对菅义伟首相来说，此次东京奥运会既是一大机遇，也是一场政治上的“生死考验”。目前的争议已经不仅仅是在当局与民间，而且正扩大到当局与日本皇室之间。共同社6月27日报道称，日本宫内厅长官西村泰彦6月24日在例行记者会上“推测”天皇心情称，“陛下对新冠疫情非常担忧。我的体会是，陛下正在担心在国民中存在不安呼声的形势下，举办（奥运）是否会导致疫情扩大”。

日本天皇巧妙发声？

日本《宪法》规定，天皇“没有关于国政的权能”，包括是否赞成举办东京奥运会在内，都无法作出政治性发言。但日本天皇是日本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是日本的象征，《奥林匹克宪章》中载明，奥运会须由举办国的国家元首宣布开幕，在此日本社会舆情分化分裂乃至撕裂的情势下，天皇对东京是否该如期举办奥运会无疑会很关心。如果东京奥运会如期举办，天皇作为日本的国家象征出席开幕式或宣布开幕等参与行为将无可避免，而天皇又显然不便直接发声。

日本宫内厅是协助皇室的机关，是一个神秘的政府机关，处理日本皇室成员的一切事务，无论大小，并具体控制着日本皇室成员与外界联系的渠道，紧握日本皇室官方话语。从道理上讲，宫内厅长官是最了解日本天皇的言行和态度的。

西村泰彦的一番公开表态，导致日本舆论更加驳杂，许多人支持西村的讲话，但菅义伟政府仍打算以这番话乃“西村本人的看法”为由，静观其变。共同社报道称，宫内厅内部有意见指出，西村的“体会”实际是拥护了担任奥运会和残奥会名誉主席的日本天皇面对国内舆论不一的此际艰难立场，厅内官员解读称，西村发言的背景是“宫内厅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让陛下站在东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上”，它“希望陛下内心的痛苦能被知晓”。一些专家认为，代为阐述天皇意见的行为实际已敲响了警钟。

日本立宪民主党国会对策委员长安住淳，对首相菅义伟称西村的讲话不过“是西村本人的看法”很不赞同，他反驳说这“似乎是无视的态度，不谦虚”。但执政的自民党官员被问及西村的发言是否会影响东京奥运会的如期举办时，以“主权在民”为依据予以否认，称“要是有变化，则十分严重”。

奥运之火能消解日本愁绪？

一些日本舆论评论说，“赛事会让传染病怎样，这种不安对于国民而言、对于陛下而言，都是一样的。（西村）发言无关政治，也非赞成还是反对赛事”，但这种声音无疑是值得当局倾听的。

专注于日本天皇和年号等研究领域的东洋大学研究助理铃木洋仁称，“陛下担忧因赛事而疫情扩大并不奇怪”，同时指出“通过‘体会’这一间接叙述方法，什么都可以说出”，这是一种巧妙的暗示，当局应该听明白。其实菅义伟政府不是不明白，而是只能如此了。

第32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几经波折，即将在东京开幕。日本当局期盼东京的奥运之火能照亮日本，激发日本国民的自豪与骄傲，促进社会团结，但目前日本举国上下却依然处在东京奥运是祸是福尚难断言的复杂矛盾心境之中。东京奥运会的火炬是否足够亮丽，能否吸引日本国民，无疑是个疑问。

（作者周远为东方智库、东南大学国际战略智库首席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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